陈宝愈斟了一杯热酒递给她,芙蕖推开,摇头,她无法理清其中的缘由,使得她整个人现在既迷惑又混乱。
不过有一点陈宝愈敲打在了她心上。
——还不着急呢?
芙蕖蹭的起身,带倒了面前的小几,刚烫好的清酒洒在了地上,杯子也顺着木阶滚了下去。
陈宝愈一挥手,有貌美的丫头上前轻手轻脚的收了。
芙蕖说:“我带人回去了。”
陈宝愈坐在席上,微微抬头,望着她说:“倒也不必这么急,等明日天亮再走?”
芙蕖目光垂下,摇头,说:“等不了,现在就走。”
陈宝愈还想再挽留一下:“你现在上路,两个时辰就天黑,你照样要在徽州境内找客栈落脚……”
芙蕖决然道:“可以不歇,现在就走!”
陈宝愈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谢慈这一路的折腾,怪可怜的,幸亏有醉浮生吊着,否则就这么一路,不死也得磋磨掉半条命。
芙蕖一边赶路,一边掐算所谓的半年。
半年前,约莫正是盛夏之迹。
那会儿谢太妃仍住在谢府后院的小佛堂里呢。
她是什么时候动手下的毒?
近半年她定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谢慈的。
莫非是半年前?
芙蕖不敢相信。
一种毒物能在身体里潜藏半年而不发作,简直匪夷所思?
芙蕖感觉她好似在算计里被人牵着鼻子团团转,却始终碰触不到真相,而这一局,或许连谢慈也没勘破。
“说实话,我们这事儿办的有些早了……”
芙蕖在车里自言自语:“你最初的打算,肯定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办事,你是因为下药的事儿败露了,怕我起了警惕,坏了你的算盘,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一咬牙,提前办了,是吗?”
“我们还没真正等到海晏河清的那一日呢,你怎么就着急了?”
在芙蕖昏睡的那两天里,她想象不到谢慈安排了多少事。
事情没头没绪总是做不完的,她了解谢慈的性子,有些事情他是可以轻易拿得起,却很难放得下,终其一生看似淡然,实则留下的都是遗憾。
南华寺至今仍有朝廷的人守着,更有谢慈安排的属下暗中盯着。
南华寺早已彻底封了门,不接待任何香客,成了独立于山间的一座孤独所在。
芙蕖那朴素的小车在山门的守卫那里遭到了阻拦。
好在她事先打点过,出示了谢慈随身常戴的一只玉扳指,便畅通无阻的被迎进了寺中。
如今的南华寺住着两个女人,也不知她们相处的如何?
芙蕖相见谢太妃,没废太大周章,只不过是在院子里多站了一会儿,又在没有火盆的禅房中喝了整三壶苦到舌根的六安茶,才终于见着姗姗来迟的人。
谢太妃空顶着一个居士的禅名,打扮却着实不像那么回事,一身堆叠的锦绣翡翠金银,恐怕比宝殿中的金佛还要熠熠生辉。
她对着芙蕖灿然一笑:“你来啦?”
仿佛早就料定了她会来一样。
芙蕖已经有很久没正经贴过妆容了,一身的素净,不用想也知她现在与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妃根本没得比。
而且芙蕖发现很可怕的一点,许是南华寺山好水好,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谢太妃的脸色看上去比半年前还要容光焕发。
芙蕖只能感叹,南华寺当真养人。
芙蕖应了她一句:“来了。”
谢太妃第二句话便问:“我那弟弟呢?”
芙蕖说:“车里。”
车里支着熏炉,有竹安守着,安枕而卧,比在外面吃冷风空等要舒服多了。
谢太妃摇头笑着叹道:“看来是时候到了啊,我竟没想到这么快,他睡了有几天?”
芙蕖在来时的路上就在掐着指头算,答道:“三十七天了。”
谢太妃点头,带着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不错了,你能查到碧海阁,能查到醉浮生,还能查到我身上……我还以为你们在燕京的富贵丛中,早把我这个与青灯古佛作伴的姐姐忘到脑后了。”
她倒是把自己说的很可怜。
芙蕖一笑,不置可否,直入正题:“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谢太妃毫不犹豫道:“半年前。”
芙蕖摇了一下头,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