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的人走的只剩陆行渊,就连谢陵也被琅煌叫走了。
陆行渊站在冰棺前,心里没有半点欣喜。他有陆晚夜的神魂,陆晚夜的尸身,这意味着他有复活陆晚夜的可能。
可为什么他在这一刻只觉得悲伤?
在蛮荒秘境,他陷入轮回时,是云棠通过秘法介入。她曾短暂地沦陷在陆行渊的幻境中,那样的美好又岂止是陆行渊一个人的向往?
她问陆行渊还想不想复活陆晚夜,她留着陆晚夜的尸身,是不是一直就有那样的打算?
她早已知道结局,可为什么就不为自己做打算呢?
后知后觉的悲痛击中了陆行渊,过往种种纷至沓来,陆行渊心脏抽痛,他对云棠的爱和恨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他撑着那口冰棺,呼吸都带着痛意。他前世对云棠执着放不下,是因为他真的在云棠的身上感受过母亲的温暖。
他被狼养了十年,生活习性退化成兽类。是云棠一遍又一遍地教导他,教他说话,教他写字,改掉他身上所有野兽的习性。
哪怕身不由己,云棠也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
他魂魄两分时,魔魂一直抗拒云棠,又何尝不是因为嫉妒?嫉妒云棠对谢迟的爱光明正大,而他却见不得光。
魔魂不愿意承认,可陆行渊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世的放弃,也不过是觉得自己执着的太久,应该放下了。
他们之间恨不够彻底,爱不够纯粹,一直在错过。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云棠却永远倒在曙光升起前。
倘若没有陆晚夜的神魂,慈悲的知情,云棠将永远背负那沉重的过去,至死不明。
命运何其残酷?
它让陆行渊走到这一步,回首望,故人尸骸堆砌高台,他无法停下,往前的路还在铺垫。
陆行渊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多想大哭一场,可他却哭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年看着魔族倒下的孩子,他如今身上的担子让他无法去宣泄。
陆行渊在大殿上站了很久很久,等他回神已是浑身僵硬。他带走冰棺,回到自己的院子,布下结界后进入小世界。
外界的风雨纷争并没有影响到这里,疾风在雷池吃饱喝足后,飞进小院找陆晚夜玩。
陆晚夜这次醒来精神状态很好,身体比以往凝实,看上去仿佛有了血肉,和常人无异。
疾风喜欢这个和它住在一起的邻居,还会去山野间给陆晚夜叼花花回来。陆晚夜知道它的来历,见它如此无忧无虑,心里也很高兴。
陆行渊进门看见的就是疾风蹲在陆晚夜脚边,把嘴里的花花放在他的膝盖上。陆晚夜摸摸它的头,夸它厉害。
“爹。”陆行渊出声道。
疾风回头看它,往前挪了两步,看见陆行渊朝着他们走过来,它就干脆在陆晚夜身边蹲下了。
海棠树下,清风徐徐。
陆行渊落座,环顾四周,道:“我今天见到了湘夫人,爹和她关系很好?”
柳云湘称陆晚夜为师兄,而不是魔尊或者道友,从这称呼上就不难看出,他们二人之间有点渊源。
“她是你娘的闺中密友,我和你娘在一起后,同她多有接触。她是不是还念叨我当年骗她炼器?”陆晚夜轻笑道,“她是个炼器的好苗子,我真不是骗她。”
柳云湘一向善恶分明,为人并不死板,而且很尊重云棠的决定。
陆晚夜和她聊的来,关系不差。
陆行渊接过陆晚夜递到面前的茶水,道:“爹不好奇她来做什么?”
陆晚夜挑眉,细细观察陆行渊,他的情绪不对,从外面进来时,身上就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出什么事了?”陆晚夜反问道。
陆行渊笑了,眼眶微红,看来云棠留下陆晚夜尸身这件事,陆晚夜确实不知情。
“没事,我娘将你的肉身交给了她,她今日前来,是来归还你的肉身。”陆行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道,“你的肉身保存完好,等破了东皇钟,我一定找到办法复活你。”
陆晚夜一怔,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落在桌面上。
他迟疑片刻,抬头看向陆行渊,那双赤色的眼眸深邃而难以窥探,面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就连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收敛。
他不动声色地抹去桌上的水渍,道:“要破东皇钟并非易事,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陆行渊没有把话说的太满,“无尘已经在找东皇钟裂缝,我会想办法解决灵气不足的问题,剩下的就是炼制……”
陆行渊微微蹙眉,他缺的那一层把握就是在炼制上,因为东皇钟器灵他还没有决断。
一个强大的,心甘情愿的生魂。
“还没找到器灵?”陆晚夜看穿陆行渊的犹豫,他往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眸半阖,道,“想要成为东皇钟的器灵,不仅要强大,还得心甘情愿地承受烈火炼制的痛苦,但凡做出选择的生魂有一点犹豫都会功亏一篑。你能做的选择并不多,而在这不多的选择中,早就有了最好的答案。你那么聪明,又岂会不明白?”
陆晚夜转头看向陆行渊,他姿势慵懒,眼神柔和。他在陆行渊面前,从来都不会红脸,就连严厉之词也少有,宽厚又有为人父的担当。
他此刻所言是在为陆行渊指引方向,却让陆行渊有所抵触。
陆行渊不忍看他,眉头紧蹙,长睫轻颤,内心情绪翻涌。
陆晚夜见状并未生气,反而笑了,他知道陆行渊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不忍面对,
陆晚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海棠树,伸手想去触摸最近的花骨朵,可手始终有一段距离,光晕从指缝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