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舍巷自然知道这个,每年祭祀猪头由他采买,都是百来个里才挑一个。
见甘力面上有狠色,陈舍巷也有些怵他,这屠夫腰里别着刀,心火一盛,别就捅过来。
他这下等人的命不值钱,陈舍巷有家有业有女人,岂不是亏大了?
“你,你既这样说,我陈家在泉溪镇也是有头脸的,不会短了你的!这些头脚油脏随你捡些走。”
甘力懒得同他歪缠,抓了只猪头,一对猪蹄,一副猪肝,三只猪心和余下的奶脯肉。
捡的这几样的确都是陈家不吃的,可甘力没客气,拿的挺多,算算差不多就是四钱银子。
真是不肯吃亏啊!
陈舍巷虽不满,见甘力气呼呼的动作,一甩麻袋扛着轻轻松松的就走了,想了想,反正自家人不吃,即便不是他拿去也是被厨房的下人贪了去,省下的银子却是切实的,还是别去招惹这粗汉,不值当。
甘力杀猪回来,一身的油臭,甘嫂子怀孕的月份浅,他不敢叫她抬水烧水,只用粗布冷水囫囵又擦了把身子,擦得身上都红了,倒是热辣辣的,一点不冷。
瞧着搁门边的一堆猪头猪脚,甘力有些犯愁,本来想弄点银子给陈舍微买点年节礼,也好说事情,可余钱不多,这些玩意人家铁定又瞧不上。
“要不把奶脯肉炼出油,瞧着干净些。”甘嫂子柔声道。
草棚鲜少沾染荤腥的铁锅可算吃了个饱,熬完油之后黑亮亮的。
猪油原是浅金的液体,经了一夜凝冻之后就成了雪白而柔软的油膏,四罐猪油递过去,总比拎个猪头来得好看,甘嫂是个细巧人。
猪油凝着的时候香气温厚,谈栩然盖上罐盖子,浅笑道:“难怪昨个夜里闻见一股子香。”
说着就见陈舍微看过来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忧虑。
谈栩然晓得这话泄露了她难以安寝,夜不能寐,心道这厮一会糊涂一会敏锐,想来都是装的。
送礼上门,自然是希望价钱能低一些,甘力鲜有开口求人的时候,不然也不会宁愿卖了祖宅葬父母,也不去求那些叔伯哥嫂了。
可这年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闽地难捱的是夏,又不是冬,怎么这些年越发冷,前些日子的那场雪,叫好些老人都啧啧称奇,有生之年还是头一遭瞧见呢!
甘力真是不愿意媳妇怀着孩子跟他吃苦,这嘴张了又张,艰难道:“这价钱,你看……
“甘大哥是一月一付,还是一季一付,或是付一年的呢?”
家里也是没东西吃了,陈舍微早起炒了碟黄豆佐粥,陈绛和谈栩然都咬不太动,还好他另给煎了俩鸡蛋。
陈舍微瞅着那两罐猪油,还挺乐呵,猪油煎鸡蛋,香啊。
炒黄豆也就归了陈舍微一人吃,眼下同一碟瓜子摆在一块,嚼起来嘎嘣嘎嘣的。
甘力被陈舍微热情的催着,就摸了几粒扔进嘴里,嚼着还真是香,他瞥了眼甘嫂还没隆起的肚子,道:“一年得多少?”
陈舍微从陈舍巷家出来的时候,顺嘴同个眼熟的中人打听了,那人同原身还有些嫌隙呢,可见陈舍微抱着孩子,又笑得那么顺眼,也就同他说了个清楚。
陈家这样的宅子,外院整租出去总也要个十两的,不过陈舍微想着这夫妻俩都是勤快人,草棚子都收拾利索,在外院也就占两间房,不需这么些银子。
而且把外院租了,省得那陈舍巷总是眼馋!
陈舍微看了谈栩然一眼,见她露出个一切由郎君做主的笑,心里软乎乎的,就道:“一年的话,就算六两吧。”
的确是不贵,甘力和甘嫂对视了一眼,比他们心里的价码还低些呢,只是一下付出去六两,兜里就干净了,没点银子傍身,总觉得不稳妥。
“我晓得您这价钱厚道,我就不还了,只是,好不好,嗯,先付上半年。”甘嫂不大好意思的说:“我,我平日好帮着夫人……
甘力不乐意了,忙道:“卤猪头!”
“帮我卤猪头?”谈栩然莫名其妙。
甘力也尴尬,甘嫂原是想说帮谈栩然洗洗涮涮什么的,不过身子重了,是不方便。
“不是,我,那还有个猪头,知道你家不会弄那种吃食,可以卤了给您送来。”
听到猪头,陈舍微当即就道:“好。”
天麻炖猪脑
谈栩然立在檐下,有些费解的看着兴冲冲跟着甘力回草棚拿猪头的陈舍微。
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昨天刚杀的猪,眼下天又冷,自然是新鲜。
“我要脑花,甘大哥帮我取出来吧。”陈舍微做了个一刀劈开的手势,他接过甘力递过来的三两银子,妥帖的随身放好,道:“我先去买点东西。”
陈舍微一路往最近的药材铺去,买了一株天麻回来。
甘力熟手,已经剜了脑花出来,完完整整的一颗,没半点损伤,血丝粘膜都好好的覆在白嫩嫩的深浅沟壑中。
甘嫂瞧着觉得太吓人,用张干荷叶盖住了,正搁在一个大海碗里等陈舍微来取。
“这玩意怎么吃?”甘力杀猪那么些年,还真没吃过。
“口轻的就清炖,口重的搁些花椒辣椒一块煮就行了,不过我是拿来做药膳给夫人吃,她总睡不安稳。”
陈舍微捧着那血呼拉兹的猪脑,笑得却是一脸纯良无垢,看得甘力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汉,脑后脖颈处也跟着一阵阵发麻。
清炖的脑花得收拾干净,要一根根把血丝给挑了,陈舍微边走边算着时辰,到了晚膳刚好能吃上。
他其实很喜欢在厨房捣鼓,做吃的时候心静,什么也不用想。
正盘算着,一抬头就见陈砚墨和陈舍巷,两人一齐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