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绛长大了,要看关乎情爱的诗册话本也不妨,只是不能看些撺掇私奔的,忒没种的男人才要女人跟着他私奔呢!”
谈栩然在花厅闲谈时还想起陈舍微的这番论调,恍惚间就见曲氏凑了过来,道:“舍微的身子如何了?”
如何?能吃能喝好睡觉。
“还是老样子。”谈栩然怅然的说。
“前些日子不还活蹦乱跳,同舍巷闹得鸡飞狗跳吗?”曲氏有些不信,朝上首努了努嘴,道:“瞧,他不来,事情都不知叫舍巷传成什么模样了。”
屏风那头,影影绰绰能看见陈舍巷跟个小厮似得,守在大房陈砚著的儿子陈舍秋边上,端茶添水,陪说陪笑的好不殷勤。
“大堂哥素日里那样忙,大房二房又都住在泉州,八弟就是再添油加醋,人家也不过拿这事当个笑话听罢了。”
谈栩然亲亲热热的凑在曲氏身边,脸上也是笑模样,可这话怎么就冰凉凉的。
曲氏心里的滋味还没品出来,又听谈栩然问:“等七叔回来,小婶也要去泉州住了吧?”
陈砚墨的家宅本就在泉州城中,地段比陈砚著、陈砚儒的都要好,只是陈砚墨为了安心备考,这才在泉溪镇住了两年。
曲氏深吸了口气,有种终于熬出头的快意,道:“这是自然,到底还是泉州的宅院宽敞,住着方便,待在泉溪这么个小地方,没个趣。”
谈栩然嘴上附和,心里却嗤笑。
曲氏素来深居简出,即便是出门,也不过是跟着陈砚墨来族里,陈砚墨离家后,除了今日,她更是连大门都没迈出去过。
一只困在琉璃缸子里的断尾金鱼儿,泉州也好,泉溪镇也罢,其实同她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女人的天地,就是从后宅望出去那块四四方方的井口。
就在这一瞬,谈栩然忽然明白了陈舍微选的连环画为什么多是天马行空的神鬼故事,厚重敦实的历史典故。
他虽有这个念头叫阿绛看得远,看得深,可一个女孩长大之后想要随心所欲的生活,需要多少的筹谋和银钱呢?
陈舍微若是死了,谈栩然和陈绛还能单立一个女户,她细细想过了,本朝户籍管束严苛,难以作假,若是她带着陈绛离开,在户籍上就是一个空,根本无法立足。
唯有,唯有他死了。
曲氏跟前陪着说笑话的几个妯娌走开了,谈栩然觉得眼前一明,思绪回笼,就着方才的话头又同曲氏聊了几句。
今日众人就是陪着大房二房的老爷少爷夫人打发时间的,曲氏向来自矜身份,略坐了坐就要走,怕是一人走不好看,扯上谈栩然一起。
回廊上,陈姝和高宜春从对面走过来,算是狭路相逢。
高宜春施施然同曲氏见了礼,也跟着陈家这一辈的叫她七婶。
曲氏不大喜欢高宜春,她在泉州的宅邸同陈砚墨家还算近。
曲氏常日无聊,总叫些走街串巷卖脂粉钗环的婆子进来说话逗趣,言语间提及高宜春,风评很不好,说她宅院里养男人哩!
因她有银钱,高家在世的长辈都隔了房,管不到她,高宜春也不怎么遮掩,闹出好些响动,高兴时就是亲亲心肝,伺候的不周到了就骂丑货孬把式,夜里更是热闹哩!
曲氏冷冷淡淡的回了她,同谈栩然乘一座小轿走了,路上便把这些风言风语说给她听。
若不是陈砚墨夫人这个身份压着她,曲氏要是生在市井,恐也是个长舌的。
谈栩然掩口咋舌,做出感慨连连的样子,曲氏也有兴致与她多说些高宜春的事。
水仙和瘦肉水
只看高宜春望过来那一眼,谈栩然就知道她还没死心呢!
这女人命好,有银子傍身,没男人压制,何等畅快?!
就算是缺个顶门立户的男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做,也可招赘,哪怕是瞧上陈舍微,他那么穷,花钱买他一夜就行了,还巴巴的要嫁给他,脑子实在有病。
谈栩然如是想着,回到家中推开书房门,发现一大一小不在里头,书房里还是暖洋洋的。
白瓣黄蕊的水仙正安宁的歇在一个深底的大菜碟里,没有黑泥扎根,只有半盂水也养得它这样好,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怪不得管它叫水仙呢。”
在谈栩然的印象中,这花的种球圆肥似蒜,所以都叫它石蒜,似乎只有陈舍微叫他水仙,倒是贴合文雅。
陈舍微之前收拾旧植盆栽,还拾掇出一包花种,也亏得是他瞧见,若是谈栩然发现的,她多半是扔了,谁能想到这包黑豆豆还能倒手卖些银两呢。
陈舍微是个爱砍价的,不过那家掌柜嘴也硬,磨不下来,就要了一小兜蒜头模样的水仙花种球。
谈栩然就见他用麻绳捆了刀片,做了两把小刻刀,教阿绛怎么雕种球呢。
陈舍微常整治一些小花头跟陈绛一起动手做,管这叫什么‘亲子活动’,‘寓教于乐’什么的。
陈绛还怕自己弄不好,陈舍微道:“没事,咱又不造那盘龙卧佛的花态,你把鳞瓣去了,别剜了花芽就行。要是弄得不好看,就送给甘大哥他俩。”
谈栩然听得无语,道:“不好看的反倒送人?”
陈舍微点点头,道:“好看的当然要留给自家人欣赏啦!?送给别人是什么道理,咱又不是专程送礼,那自然另说了。”
又是有他的一番道理。
不过这一兜的种球都能活,陈舍微留了一盆他雕的,一盆陈绛雕的,又送了一盆还不错的给甘力。
他送给甘力的时候,水仙才吐芽儿,就像个放久了的蒜头。
甘力粗人一个,听陈舍微还要他找个漂亮碗把这蒜头供起来,嘴角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