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落笔笃定,陈舍微还以为是三两下的功夫,没想到谈栩然细细画了快两炷香的时间。
陈绛打起了小呼噜,陈舍微将烘在炭盆边上小被子抱去给她盖上,转个身回来,就见谈栩然歇笔。
陈舍微忙走过来看,看了就笑。
虽是见过后世那种堪比照片的油画,但陈舍微还是觉得白纸上这只蝈蝈极逼真。
前胸背板,胸腹锥刺,长须复眼,前足的趴势,后足的屈态,就连绒刺都分毫毕现,笔笔精准,不过那触角又似轻轻颤动,有些灵气。
况且谈栩然还只是凭空画的,眼前并没有一只蝈蝈给她描样子。
这不正适合做花样子吗?若是那种不求形似求神似的,绣娘也未必能绣的出来。
“夫君觉得能卖吗?”谈栩然有些拿不准。
“能不能,拿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陈舍微觉得这都不算个事儿,不过他很好奇,谈栩然怎么能把蛐蛐、蝈蝈一类的鸣虫画得这样好。
“夫君不记得了,我娘家就是育虫的。”谈栩然勾着嘴角看陈舍微躲避自己的目光。
这么一说陈舍微倒是有些朦胧印象,不过原身对此知晓的也不多,谈栩然与娘家人关系疏离寡淡,几乎没有什么往来。
他点点头,托着腮帮挨在谈栩然身边想心思。
“夫人可会育虫?”
谈栩然一转脸,两人高高的鼻尖就蹭了蹭,陈舍微脸一红,坐直了身又偷偷觑了谈栩然一眼。
谈栩然没什么神色变化,只觉得鼻子有点痒,飞快的抽了帕子掩住口鼻。
“诶促!”一个小小的喷嚏,谈栩然点点头,道:“会,未出阁前,家中育虫的事情我管的比邱氏儿子还要多。”
邱氏的儿子?陈舍微想了想,说的该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吧。
谈栩然如此称呼,在陈舍微跟前并不遮掩自己对邱氏的喜恶,陈舍微细品了品,倒觉得心里还蛮舒服的。
鸣虫本生于夏秋之际,人工暖室育之,可使严冬聆听秋声。
所以冬日正是那些富家闲汉玩虫的时候,谈栩然那幅样一拿去就卖掉了,价钱比得上辛辛苦苦绣几十个荷包。
陈舍微没有这方面的门路,找的就是上回问过他房屋租价的牙人王吉。
请了牙人牵线自然要佣钱,王吉颠了颠手里的碎银,觑陈舍微一眼,道:“真没想到还能再叫六少爷您关照一趟。”
陈舍微笑笑不说话,王吉其实瞧上陈舍微的花样了,故作随意道:“下回若还有,我去你那拿就是了,不劳您跟来这一趟。”
陈舍微笑得还是那样真诚,就像个马上就要一口答应的傻子,王吉心里忍不住提前雀跃起来。
“老吉啊,你既有这做长久买卖的意思,手头也松松呗。”一听这名字,陈舍微就忍不住这样喊他。
王吉还觉得这称呼挺亲近,盯着陈舍微看了会,道:“您如今瞧着也不是那不操家计,不食五谷杂粮的,还是说吃一堑长一智?”
做牙人的总带着几分滑,王吉其实算里头的干净人了。
原身被族里人坑骗时,有几回是王吉做牙人,头几次他也懒得管,后来原身这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送银子给人家,王吉也有些不忍,曾隐晦的暗示过原身,说买卖有些风险,叫他少投点。
没想到还叫原身讥讽,说他个市井货色知道什么叫大买卖,没眼界云云。
陈舍微想起这段记忆也是尴尬的直缩脚指头,还能怎么回答,原身的锅他不背谁背?
不过这也是陈舍微找了王吉做牙人的原因,不管眼前这个细细眼瘦高个,走路吊儿郎当游来荡去,看起来十分不着调的家伙自己认不认,他是有些良心和慈悲的。
两人说定,不论卖出去价钱的高低,皆分一成给王吉,如此王吉也会尽心尽力的帮着抬抬价。
白汤鱼头和茶树
谈栩然看着桌上的一把银子发呆。
陈舍微笑了笑,抱着陈绛去了厨房做晚膳。
今日有进项,他就特去买了一只现剁下来的鲢鱼头。
王吉那时还跟着他呢,瞧着他个公子哥往菜市最腥臭的鱼摊子去了,实在好奇,跟着看。
就见陈舍微熟稔的挑鱼砍价,还说若是自己剐鳞,能不能便宜几文,差点没叫那卖鱼的翻白眼白死。
末了又管人家铲了些鱼肠鱼脏,好好的一个青衣玉面郎,闹得是一身鱼味。
王吉摇摇头,感慨,孩子真是不打不成器,不过这打击太狠,莫不是心智上有些损伤?
可那砍价时候的精明样,真不像。
“你这鱼肚肠拿来干嘛?”王吉捏着鼻子问。
“种菜养花啊!”陈舍微理所应当的说。
就见王吉朝他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还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道:“路上捡的东西不能吃,知道吗?”
“我……
陈舍微气结,冲着王吉的背影嚷嚷道:“植物开了荤,不知长得多好!”
王吉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像是不同他个傻子说道理,陈舍微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