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2/2)

谈栩然口中搪塞道,心中却想着,‘这可是个遍寻不得,顶有意思的男人。’

桌上摆了冷碟,晓得这席面是蔡氏同大房、二房两位侄媳一块操办的,谈栩然不住夸赞着。

蔡氏心中有些淤堵,都是原配嫡出一脉,偏偏她公爹没个官身,要她苦命操劳,何处做的不好,细论起来都是她的过失,两个侄媳不过担个虚名,若是尽善尽美,夸奖时总也要分薄给她们。

凡事不能细想,不然处处郁闷。

“吃个石榴包,冬日里这点子鲜蔬比肉还贵。”阿巧还没回来,蔡氏让自己的婢女给谈栩然布菜。

水晶皮裹着绿叶菜和菌菇碎,用梗子扎成石榴福包的模样,看起来剔透饱满,吃起来也是满口清味。

若是往年,这道菜该叫谈栩然不舍筷了,可今年家中绿蔬不断,这菜吃起来也就是个一般滋味。

“真是好味,又素又雅,意头还好。”谈栩然口不对心。

祖宅的年夜饭,自然舍得下血本,虽说族田今年亏损,但历年积银有账,还能叫这一顿给吃穷了?

瓢羹那么大的肥嫩海蛎,饱满的鱿鱼仔全是带籽的,邻桌上二房新媳正在被人调笑着要多吃几个,求多子的好意头。

谈栩然嚼吃着,味就这样,祖宅席面有制式,主菜年年就那几道。

她想起陈舍微做的煲鱿鱼,用的什么三杯汁的做法,一杯米酒,一杯酱油,一杯芝麻油,临出锅前撒上一把他育在温室里的九层塔,焖一会再掀开盖子,那香气浓的能盖过这席面上所有的菜肴,香得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透过来的。

谈栩然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被陈舍微养住了。

‘这可怎么好?倘若日后他若有了别的心思,该如何拿捏了,好叫他安分守己的待着?捏着家中的银钱钳制?借着他古怪的来历要挟?’

正胡思乱想着,谈栩然面前落下一碗老菜脯三宝汤来,黑乎乎的一碗,瞧着是不好看,不过很香很舒胃。

这汤还是蔡氏的婢女给盛的,阿巧还没回来,谈栩然有点担忧。

蔡氏也觉得奇怪,就遣了个婢女去看,又上了两道菜才回来,说是阿巧不见了。

董氏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很快移开,但谈栩然敏锐的捕捉到了,飞快的问:“陈冬还关着吗?”

蔡氏不解,“大嫂开的口,谁敢放她?”

谈栩然没再多说什么,示意自己要去找阿巧,径直起身走了,蔡氏又不好呼喊,抬手想拦没拦住,又恐引人注意,赶紧放下手。

谈栩然先去了阿巧上药额的屋子,人已经出去了,那就是在路上不见的。

蔡氏有个婢女跟着她,就见谈栩然走了几步,转脸问她,“陈冬关在哪里?”

婢女原本是要把她劝回去的,可被她这样一望,忙引路。

那屋子落了锁,可又开了,屋里圆桌上大盘小碟的,陈冬正吃着呢,见谈栩然气势汹汹的来,咧嘴笑道:“六婶这是作甚呢?放心不下妹妹我?我不乖乖在这吗?”

谈栩然脚心一硌,慢慢移开足,就见一粒银豆豆躺在地上。

陈冬也瞧见了,白了几个婆子一眼,嫌她们做事不仔细。

“大房罚了你,拿我的人出气,还以为你是多厉害的一个刺头,”谈栩然抬起眼,看着陈冬道:“觉得我是软柿子,嗯?”

几个婆子涌上一步,蔡氏的婢女忙道:“这是祖宅!今儿是除夕!”

明明是陈冬人多势众,蔡氏的婢女却紧紧挽着谈栩然,只怕她做出什么来,后来又一想,忙出门送信了!

屋里都是陈冬的人,谈栩然反倒走进几步,压抑怒火,道:“阿巧呢?”

陈冬正吃着席上那份花雕蛋白蒸虾丸,蒸蛋上浇的是虾脑熬的酱,又鲜又嫩。

齐氏派来的婆子训了她几句,就被董氏遣人笼络去吃小席面了,送金赠银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陈冬根本没吃什么教训。

听到谈栩然这么问,陈冬无所谓的一摊手,像是很好奇的托腮道:“六婶,你那婢子的脚怎么都裹得这样小巧?六叔没休了你,是不是因为你舍了婢子去笼络他呀?”

“小小年纪,你倒是学的透。”谈栩然冷笑着上前几步,道:“你真觉得小脚一钳,就能夹着男人不放了?男人该骗还会骗,该瞒还会瞒,只断了你这双脚,叫你肠子都悔青了也跑不得。”

陈冬的面色叫她说得难看起来,厉声道:“你少说什么歪词!”

话音未落,谈栩然用桌布裹着飞快的按断了一只瓢羹,没发出半点声音,她动作极快的将那尖利的碎口紧紧贴在陈冬面上,下了死劲,只要轻微错位,立刻刺破肌肤。

“阿巧在哪?”谈栩然柔声问,尾音轻轻翘起,仿佛闲聊,“嗯?”

陈冬总觉得看不透谈栩然这人,她好矛盾,像只裹了人皮的精怪。

既要学人说话吃饭,虚与委蛇,一身尖锐反骨又时时刻刻在皮肉下涌动,仿佛随时可能突出一身骨刺,自己满身鲜血的同时,还要扎得别人通体是洞。

不给女儿裹脚,听起来是个多么荒唐的娘啊,可陈绛看起来却越发的快乐,从前那瑟缩的模样全不见了,跑去玩什么劳什子的吊龙尾,跑啊跳啊,跳啊跑啊,是她们非要来刺她的眼!

而她,不过是惩治了一个下人罢了。

“谈氏你疯了?一个下人而已,至于吗?!”

瓢羹断柄好似一块尖冰贴在脸上,陈冬被吓得屏住了气不敢动,几个婆子也被惊住了,就听谈栩然徐徐道:“你这脸上脂粉滑腻,我又纤弱无力,把持不住一滑手,破相了可不好。”

“带出来带出来!”陈冬忙叫道。

祖宅院舍一重重,无论阿巧随便藏在一处,且要费功夫去寻。

见到了阿巧被婆子拎来,谈栩然松了手,细看才发现她脸上又红又肿的。

还能为何?不过是陈冬自己受罚,更见不得阿巧因此得赏,又欺四房势弱,只能在阿巧身上泄愤。

余光又瞥见陈冬起身的动作,谈栩然迅疾的一回身,一耳刮子把她打得跌回座上,趁着陈冬没反应过来,反手又是一下,打得她呆若木鸡,回不过神来。

谈栩然嫌恶的甩甩手,整衣肃容,快步扶起阿巧,正撞上蔡氏的婢女带着蔡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