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舍微本想说不必使她的银子,不过又一想,只低头啜茶浅笑。
沁园风光好,碧波荡漾,周遭有各种神祇的供奉地,可谓是与神明比邻,广得福泽。
泉州可不比泉溪就那么点大,城中有湖又有山,其实沁园的位置离陈家大房、二房很远,就是离陈砚墨的宅邸近了些,不过近指得是渡船而来的直线距离,若是走陆路,七拐八绕的也很远。
再者,陈砚墨外出为官,春秋两季鲜少回来,也无妨。
水晶瓶和烟卷匣
众人闲吃闲聊一阵, 王吉回来还没看过老娘,先来看了媳妇, 虽说是有生意上的事, 何尝不是托词呢?
还得回家。
陈舍微送了王吉出去,两人还有些话好说,一路就送到了大门口, 正对上登门的陈舍嗔。
这可算是被逮个正着。
陈舍嗔脸色可不好看,王吉觑了陈舍微一眼, 见他轻一颔首, 示意自己先走, 道了句‘陈五爷’就走了。
陈舍微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微微一笑,道:“五哥。”
陈舍嗔只觉得十分憋屈, 他怎么说也是兄长,陈舍微几次三番面不改色的扯谎蒙骗他, 如今他与王吉交往繁密, 叫他逮了个现行, 这厮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怎么?年下了,王牙来与你分账?”
陈舍嗔走上前, 陈舍微让他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宅子。
陈舍微想了想,道:“不是。”
真不是啊,王吉明明是来与谈栩然分账的。
“老六!”他这慢悠悠的口气, 气得陈舍嗔扯住袍袖一拽他,怒道:“你真不是玩意啊!被我抓个正着你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就问你, 那烟卷铺子是不是有你一份?!”
陈舍嗔正吼着, 忽然肩头叫人一钳,他整个人不受控的被提了起来,一下扯在地上。
脑袋边上站在两双皂靴,陈舍嗔惶惑的往上看去,就见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把他夹在中间,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看。
虽是换下了号衣,只穿着常服,可黎岱和樊寻毕竟行伍出身,周身的气势不同,更别说脚下皂靴和腰间的官刀了。
“这是我五哥。”陈舍微虚一抬手,道:“只是有些口角罢了。”
樊寻这才又把陈舍嗔一提,陈舍嗔踉跄几步站站稳,也亏得外院踏了青砖,不至于满身的泥,他惊魂甫定的掸掸身上的尘土,偷觑两人。
招些退回来的兵士做护院并不稀奇,可这两人显然还没扒那层皮的,陈舍嗔一时想不明白,又不好贸然开口询问,就听陈舍微道:
“五哥也莫怪我,前些年叫五房坑骗的惨了,勉强赚几个钱花用罢了,不得不提防些。”
他既然给了台阶,陈舍嗔顺势就下去了,诺诺称是,又问:“这两人倒是护主,可是你新收的。”
“我哪是他们的主,”陈舍微对两人笑笑,示意他们可以退下去了,又道:“得了个卫知事的小官,他俩是随着来的。”
从没听说过八品小文官还给配护卫,陈舍嗔脸皮子抽了抽,绷出一个笑来。
他原揣着要在虫药和烟卷上掺一脚的心思,但这一下泄了气势,再提总觉得矮陈舍微一截,咬了牙恨恨然,决定先回家,把消息探明白了再说。
今儿陈家门槛可遭罪,轮番遭人踩踏,陈舍嗔刚走,花市的南老板又来了。
原本今年冬天陈舍微没打算着接雕种球的活计了,不过花市的南老板亲自来求了他,许了重金要他雕五组盆景。
再加上雕种球也是他冬日里消遣的活计,陈舍微就接了下来,到如今还剩最后一组不曾完工。
这种盆景不是一个个孤立的种球,而是一组,所以脑子里得有个形态才能下刀。
今儿南老板是提着小包袱来的,抖开一瞧,见是个水晶樽,像个又瘦又高,垂着脑袋捧着孕肚的小脚女人。
陈舍微把那瓶子捏在手里看了一会,道:“我说最后一组盆景的器皿怎么就不给我送来呢,还以为是嫌我头几盆要的价高了,没想到留了个这么刁钻的。”
南老板笑道:“哪有啊,您要价高是您本事,这瓶子来得迟啊,是客人家耽误了,说是身子有些不好,忙了一阵,刚想起来这事,因为是摆到床边小几上供老大人赏玩的,所以捡了这么一个瓶。”
陈舍微捏着瓶子不说话,抬眼瞧着南老板。
南老板干巴巴的笑了一声,道:“您约莫也能猜到,就是您那大伯父家给定的。”
陈舍微也没不高兴,只是把那瓶子搁回去,道:“他可挑剔,想来是病中不适,处处嗟磨人呢。”
南老板讪笑两声,又忙道:“可银子给的高呐。”
陈舍微不为所动,南老板也晓得今时不同往日,这算是一笔外快,可陈舍微如今挣不挣都行。
“我已经应了陈家了,若是您不肯,我……
南老板是生意场上的人,这五盆水仙景,他除了挣银子之外,还是他交际应酬的筹码。
他也是泉溪泉州两头跑的,既是同乡,王吉又同他交情不错。
陈舍微那些花卉香草的种苗,偶尔有寻不到的,托了他手下人,回回也都办得尽心尽力。
想到这些,陈舍微一摆手,道:“前些年手头不宽裕的时候,您给了我这挣钱的差事,而且今年我又应了你的,这景我还是会造的,只是么,不知道能得他几分满意。”
“您只要一出手,就远胜过我养的那些个吃闲饭的了。”南老板喜道。
南老板走后,陈舍微携了琉璃瓶回书房继续琢磨,谈栩然正在书房里描虫儿呢,已经快画完了。
陈舍微俯身看了一会,道:“开春了去泉州书局问问,把鸣虫集刊出来,也落上夫人的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