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几个小吏都是一惊,半晌都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这几人与其说是官吏,更像是田头老农,拘在这身官皮里浑身不自在。
前千户所屯田众多,自然也有专门打理的小吏。
甘力原本打算聚拢了这些人,叫他们听候陈舍微的差遣,不过陈舍微在马车上就没下来,径直驶到田头去,选过来当帮手的小吏都是些黑皮粗手,脚板扁平的。
甘力瞧过了名目,心道,‘这么一挑,还真是把那些闲吃茶的关系户都给筛下去了。’
陈舍微对着那呆呆的,还有些怕他的四人笑了一笑,道:“我是纸上谈兵,你们是脚踏实地的,可觉得我这手札里有什么虚浮的地方,只管提出来。”
这几个小吏手里的札记虽都是薄黄封面,但其实内容不尽相同,根据他们每个人的差使划分,有管甘蔗地的,管茶山的和管水稻的。
听他这样说,其中一个小吏咽了口沫子,小声开口,“大人手札上所写,想在甘蔗地里轮作,好倒是个好主意,只怕夺了光照地肥,影响下一茬的收成。”
陈舍微见他直抒胸臆,没什么套话,倒是很满意,就道:“不错,蔗田间作应有主次之分,断然不能因小失大了,我也是见了西边屯田中所植的豆种才起了这个念头。”
“大人说的可是矮脚黄豆?”那小吏果然是个干实事的,一边想着,一边在口中喃喃道:“是了,那豆种高不过十二寸,刚开春种下去,春日尽就可收了。长得不高,不会遮了蔗苗,收的又早,赶在甘蔗吃肥之前,可行啊,的确可行。”
想到这,小吏欢喜的叫了出来,连忙掩口小声道:“还是大人思虑详实。”
另一小吏接话,“如此那豆地也可以改种烟叶,同边上的烟叶地连成一片了,不至于东一块西一块的,也可以如大人所言,额,提高效率?”
陈舍微正挑了车帘看外头那一片烟苗育种地,转过一双深邃又干净的乌眸,笑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开春育苗忙,听啊,布谷鸟都叫了,今年叫得可真早。”
随着他这话音落下,山地田野间真的传来阵阵‘布谷布谷’的空灵鸟鸣声。
皇亲贵胄也好,贩夫走卒也罢。若是春天不播种,到了冬日也就是饿殍一具。
小吏抱着手札,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陈舍微挑帘的手腕上落下一只九寸长,肥嘟嘟的布谷鸟来。
鸟儿‘布谷布谷’叫着的时候,泡乎乎的灰绒脖子一鼓一鼓的,翅膀一展,很快就贯穿车厢,从另一边的窗户飞走了。
这须臾一瞬,仿佛是春神给他们的一点赞许。
“真是吉兆啊。”出言的小吏也算是生平头一回拍马屁了,只因方才陈舍微垂眸瞧着布谷鸟的样子,实在宛如仙人点雀。
怎么会有这么精通农事俗务,气质又如此脱俗出尘的人呢?
陈舍微是不知道这几人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肯定很爽。
不过么,布谷鸟落下来那一瞬,他心里想得却是,‘我去!原来这么大只?!远看还以为跟燕子差不多呢!没想到这么肥?靠!难怪刚出生就能鸠占鹊巢,把喜鹊蛋给推出去呢!你这小贼啊!’
若不是因为要摆着上官的的谱子,他估计都惊叫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抱怨了一下,收获了小可爱们好多的爱啊!
最刚开始写文的时候,有很多大小目标吧,
其中一个就是想要有可爱的读者们,这一点已经实现啦!
白羽玄鸟灯和杏仁胡椒酥
陈舍微昏天黑地的忙了几日, 终于好回家歇了,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这么赶, 而是事情要早些布置下去, 好叫底下的人去做,他才能得一段清闲日子,毕竟他自家田头还有事儿要忙呢!
他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的睡着, 许仲抱着手札图卷也在车厢里打盹。
朱良小心翼翼的驱使着马儿,上元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十分拥堵, 根本也走不快的。
忽然就觉车厢门一开, 朱良一扭脸见陈舍微的乌眸里映着满街的彩灯,表情语气却同今日欢欣的氛围很不相融。
“啊?!今儿就已经是上元节了?”
朱良有些不解,道:“是啊爷。”
陈舍微颓然的倒回车厢里, 许仲也被他弄醒了,道:“怎么了?”
“我记错日子了。”陈舍微捂着脸失落地道, “我同夫人说好了, 若是赶得及回来, 就陪她们去泉州看灯的,若是赶不及, 她就自己带着阿绛去看灯。唉, 不能跟夫人一起看灯了。”
“没事,我夫人身子重了,今儿也出不来, 那我陪着您逛逛吧。”
许仲还一副‘没有她还有我’的自得嘴脸,只叫陈舍微差点哀嚎出来。
一到家, 果然呢。
谈栩然带走了刘奔, 吴燕子和阿巧, 王吉和吴缸也跟着一起去了。
“一对对的。”陈舍微独守空屋,不满的抱着谈栩然的一只软枕,孤单寂寞冷的蜷着睡去了。
上元节华彩无数,只在今夜绽放,谈栩然既带着陈绛出来玩了,就注定是个不眠夜。
赤红的大蟹张牙舞爪,双钳相碰,竟能发出铿然脆响,紫贝开合,粉珠荧光闪动。
这一车龙宫彩灯从陈绛眼前滑过,转首对高凌道:“比不得你在院子里弄的呢!”
高凌白牙都列出一排来了,瞧见谈栩然那漫不经心的一瞥,忙撇开脑袋,摸摸鼻子道:“那没啥,瞎弄的。”
他看着陈绛手上提着的那只玄鸟灯,心道,‘同六爷做的灯一比,我那算什么呀!’
陈舍微用竹骨为支,结合白鹇的模样虚构出了传说中的玄鸟模样,用鹅毛一片片黏出了这只纤长高贵的仙鸟,拖着纯白长尾,朱砂点双眸。
若是等比例扩成半丈长的白玄鸟,从泉州的灯河彩池上空展翅滑过,该是何种仙气飘飘,又震慑心魄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