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的怒气稍泄,松口露齿笑,满口小米牙上残留着淡淡的粉色,看起来诡异又妖娆。
宝舟盯着她看了一会,猛冲了几把,狠声道:“你这小妖精!专克我的!”
他这人很贪心,每每做这事都要做足才肯,然后倚在床柱上搂着陈冬吃几根烟,最是舒坦。
可陈冬不喜欢烟气,总是从他怀里逃出去。
宝舟将烟气往外吐,转脸看看已经昏睡过去的陈冬。
细软微褐的头发散着,小脸被衬得愈发小,看得他忍不住在两片浅色的薄唇亲了一亲,指腹抚了抚她纤细的眉,寡淡的睫毛。
“怎么哪的毛都这样又少又浅。”他情不自禁的发出感慨。
陈冬睡梦中听到这话,蹙了蹙眉,嘟囔了一句,“滚。”
宝舟低笑一声,道:“你都这么乖乖的,该有多好?”
陈冬不知是已经熟睡,还是懒得搭理他,没有回答这话。
宝舟转脸,顺着朦胧散去的烟气望向窗外。
春意愈浓,刺叶交杂的皂角树看起来悍毒而畸怪,但实际上,却有浣衣洗发的好用处。
真是表里不一。
成熟的皂角是棕黑色的,采下来敲碎后放在锅里熬煮,冷却后就可以用来洗发了。
但这样很麻烦,不能想洗就洗,所以谈栩然和陈绛在家中试了个皂液方子出来。
用侧柏叶、艾草、皂角、无患子还有茶麸做基础原料,配以薄荷、何首乌、当归、茉莉、蔷薇等,小火慢熬收浓,做出洗发膏来。
会买花脂花膏的主顾肯定舍得这几个银子,略一宣传,洗发膏就卖得很好了。
这洗发膏差不多有七八款,何首乌、当归有乌发之效,一年四季都很畅销。
薄荷则局限于夏日,男客也很喜欢,至于茉莉、蔷薇一类,什么花儿盛开就做什么。
不过陈舍微此番出行是轻装上阵,哪有地方装洗发膏啊,只叫客栈小二备了一盆皂角水,躺在椅上,让裘志给他洗头发。
出门在外,难得享受,陈舍微闭眼都快睡着了,忽然听见一阵翅膀扑腾,什么尖尖细细的玩意就落在他脸上了。
在裘志的叫喊声中,陈舍微猛地抻起来,就见一只肥鸽子灵活闪着翅膀,又落在茶桌上,放肆吃心来。
“怎么叫你这肥贼给我送信!?”
这鸽子是卫所里最肥的一只信鸽,抢食抢得凶,陈舍微总是背着它给别的鸽子开小灶,怕是叫它记恨上了。
他心有余悸的抹了把脸,道:“还好没屙。”
裘志取了信,陈舍微接过来的同时又重新躺下,好让他冲淋头发。
展开信,入目是谈栩然大方舒展的笔迹,陈舍微一无所觉的微笑起来,看着看着,又目露惊讶。
等裘志拿来一块干帕替他擦拭时,陈舍微心里想着的,却是董氏那形容枯槁的模样。
像是一株伤了根的植物,再怎么精心灌溉,也是徒劳,只能一日日的看着她迈向死亡。
谈栩然给陈冬的那份嫁妆估了个数,有近千两,这自然是往少了估的,在千两之内,有用到钱的地方,可以帮她一把。
陈舍微盯着那个钱数,心里有了个主意。
随着林公公去漳州卫的屯田里巡了三两日,又当了几日的教书先生。
陈舍微把该怎么育种,怎么侍弄,乃至存储和吃法都毫无保留教了下去。
“总之,蒸炙煮煨皆香美。”陈舍微道。
番薯而今应有紫、红、白三种,窃来的这一种是红薯,甜而稀软些,不似白种和紫种绵实顶饱,不过当饭当菜当点心都可以。
想到陈舍微形容金黄香甜,丝缕渗蜜,底下的小吏都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其实整个大至整个漳州卫,小至蔡器一人,对陈舍微都是有些埋怨的。
可当着林公公的面,偏又奈何他不得。
再者说,谁叫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处事随和,平易近人,颇有本事,又肯倾囊相授,少有人不喜的。
蔡器摆了几日脸色,又想着木已成舟,陈舍微又做了闽地的治农官,倒不如好好相交一番,为将来谋些福利。
陈舍微巡田至月港时,也与陈砚墨打了照面,不过未有什么交谈。
陈砚墨与林公公套近乎时,陈舍微正蹲在田埂上细看刚翻耕过的田,一茬一茬的秧苗隔行摆放着,好等着插。
成群的鹭鸶在黏湿的水稻田里轻盈的走动,啄吃着翻出来的虫儿,时不时展开洁白的长翅,优雅地低飞而过。
被空灵出尘的白羽鸟儿包围着,即便在石块上蹭脚底的泥巴,看起来也丝毫不损陈舍微的风度。
林公公笑看着,侧首对边上随侍的小太监道:“叫陈大人回来吧,蔡副使已经在千户所置好饭菜了。”
他吩咐完,才对陈砚墨道:“这位陈大人也一道?”
亲疏立现。
陈砚墨厚着脸皮应下,漳州卫大小的武官一排,陈舍微又刚升了官,他勉强落了个上菜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