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淡淡地说:“暗星龙,龙的一种。”
“暗星龙……”陆希假如有眼镜,这会儿大概已经在地上摔碎了,“你居然是龙?长,长什么样的?”话说西方龙那种大肚子蜥蜴的形象……咳,感觉跟海因里希不符啊。
对于这种愚蠢的问题,海因里希板着脸,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
陆希只好把这个问题放过去,然后就想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相应血脉?”难道魔鬼的血脉都是对应魔兽的?那岂不是说……
“所以我们最后都会变成疯狂的野兽。”海因里希冰冷地说。他微微低头,墨绿色的眼睛忽然有种无机质的冰冷,瞳孔甚至都有些上下拉长,微微弯起的唇角露出雪白的尖牙:“魔鬼的确如此。”
听光球这么说的时候,陆希还抱着一点希望,但现在连海因里希都这么说了……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魔兽也没都变成疯子啊。
“不知道。”海因里希没从她身上找到恐惧,心情复杂地又抬起了头,看向窗户外的夜空,“所以我才想去圣城,我想去问问光明神,为什么魔鬼的命运会是这样。”
陆希沉默了。
屋子里有片刻像坟墓一样,然后海因里希轻飘飘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今天不杀她,以后她也会发疯,说不定你会后悔。”
“说这些有意思吗?”陆希有些烦躁,直接怼了回去,“你要是不发疯,我现在就把她杀了怎么样?”明明不想切莉受到伤害,偏偏还要叨逼叨这些试探的话,无聊不无聊!说这些屁话,除了叫人不痛快之外,还有个卵用啊!
海因里希被喷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悻悻地说:“我只是提醒你……你,你身为伯爵小姐,怎么说话这么,这么粗俗……”屁什么的,卵什么的,是贵族小姐该说的吗?
陆希直接翻了他一个白眼:“你提醒得很好,我觉得其实现在你才是最危险的,我把你先杀了好吗?”
海因里希张了张嘴,发现居然无言可对,只好又憋回去了。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陆希耙了两下头发,“说起来教会敢豢养这些守夜人,总有点办法吧?”
海因里希皱起眉头:“但看那个守夜人的样子,离着发疯确实已经不远了。因为魔族不见容于光明神,在光明大陆上我们会受到更多的伤害,发疯的速度会比在无尽深渊更快。如果这样说的话……教会豢养一个守夜人,其实根本用不了多久……”
那就不划算了。合着冒天下之大不韪养魔鬼,总共就用几年?教会愿意干这样风险大回报少的事儿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教会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延缓守夜人的疯狂。
陆希一拍大腿:“一定得搞明白这事!”
海因里希泼了盆冷水:“以长云领和教会的关系,恐怕难……”这显然是教会的绝大秘密,亲近的人怕都不可能知道,更别说冯特伯爵这种反教会派了。
“倒是也有一个办法……”海因里希轻笑了一声,听得陆希后背发凉,“如果我们送一个魔鬼给教会……”
陆希大吃一惊:“你该不会想把切莉送给教会吧?这不行!”这么小的孩子,这送进去谁知道是什么下场?
海因里希垂下眼睛又笑了一声:“你倒没想过把我送给教会?”
“你?”陆希感觉自己也要无语了,“搞笑呢,你愿意去教会吗?”再说她还跟他有灵魂契约呢,这要是送进去被教会察觉——该不会海因里希要跟她同归于尽吧?活着不好吗?
“活着……”海因里希轻嗤一声,到底还是承认,“活着挺好的,所以放心吧,我没打算跟你同归于尽,只是说想打听这个消息太难了,如果你在教会里能有认识的人……苦行主教不算,我想他是绝不会泄漏对教会不利的消息的。”
陆希想起了一个人:“其实我有个朋友的……”唉,也不知道妮娜现在怎么样了呢。
海因里希对妮娜不感兴趣,他还在想切莉的事。
其实他没有完全说实话,虽然切莉本身无法承受穿过结界的压力,但如果是他,还是可以把切莉送回去的,毕竟对于无形的空间乱流,“暗星”这种血脉有特殊的感知能力。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在光明大陆,切莉还有“爷爷”,如果去了无尽深渊,她就只剩下了自己。对切莉来说,会愿意用爷爷换取延缓的疯狂吗?
如果是他——海因里希想,至少在“爷爷”还是爷爷的时候,不会愿意的吧?幸运的小女孩,她还有时间,不妨就让她跟她的爷爷多相处一会儿吧……
大炼钢铁(七)、这还不算大炼钢铁吗?
雪月的最后几天, 铅灰色的天空阴云密布,雪片简直是呼啸着劈头盖脸地往下砸。
往年这样的天气,青石城边上那些破烂的板棚里, 总有许多人只能靠发潮的稻草来保暖, 运气好的积攒了些木柴,在这种时候还能续一续命;倘若家里只有老弱的, 那么一夜之后就可能只剩下依偎在一起的尸体了……
不过今年不同了, 伯爵小姐的工坊已经办了几十天,不少人家里都至少有那么一两个年青力壮的找到了活儿,不光有了粮食,还能在什么二手店里买到了御寒的衣服和靴子。
身上有了保暖的衣裳,肚子里有了饭食,连风雪都不那么可怕了, 这样的天气, 照样有人从家里出来, 沿着已经清扫过一遍的街道,跑去工坊上班——做一天的活就有一天的钱拿, 中午还管饭哩。
至于清扫街道的人——好些平民只敢偷偷地看一眼——那都是城堡里的骑士老爷!瞧有些人身上还闪烁着微光, 那就是神恩呢, 能让他们在这样的天气里抵御风雪,可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
“骑士老爷们出来扫雪,啧啧……”在一所两层的石头大房子里, 一群人聚集在一楼宽敞的大厅内,议论着这从所未见的奇事。
这幢石头房子当然也是逃跑的商人留下的, 现在里面所有的家具都已经搬空, 只在房间里铺了厚厚的草垫子做为床铺, 还有一床用旧窗帘布做成的被子。
不过没有人为此抱怨, 因为住在这房子里的都是家里实在没有劳动力的人,他们非老即残,或者是弱小的孩子,现在放弃了自己那所破旧的板棚房子,集体搬迁进了这处“养济院”。
养济院里的草垫子其实比他们自己家的破稻草好多了,又厚实又干燥。而且在进养济院的第一天,他们还分到了热水洗澡,并每人分到了一套旧衣服,取代了原本自己的破衣烂衫。
当时有些人心里其实略有微辞,因为换下来的破衣服都被收走,而每个人还要把头发剃光。但是房子里的温暖,还有在旁边大锅里煮的土豆浓汤,都让人把那些反对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了满嘴分泌的口水——那汤闻起来好香啊,汤面上居然是飘着油花的!
养济院能这么温暖,是因为在大厅里装了一些管子,这些管子上连着些叫做散热片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
当然,并不是很热,但比起他们自己那四面漏风的板棚,已经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以至于入住之后没两天,就有人把这里叫做“春宫”了。
是的,在他们贫瘠的想象力中,国王住的宫殿大概也就是这么温暖了吧?
养济院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的,有些人要照看特别幼小的孩子,有些人负责打扫楼梯和地板,有些人做饭;大一点儿的孩子则跟大人们一样,会拿到分配的活计——有时候是裁剪一些旧布,有时候则是在一堆羽毛当中把最轻软的那些绒毛挑出来。这些活计都不重,人们甚至可以一边干活,一边儿聊天。
比如说骑士老爷们扫雪这事儿,就很值得议论议论,毕竟谁见过骑士老爷做这种事呢?更可怕的是,扫雪是为什么?是为了领主大人吗?那不是的,这些街道领主大人根本不会来,雪扫去之后,只有利于那些要去工坊上工或者因为别的原因不得不出行的平民。
多可怕呀,骑士老爷们竟然为平民做事?这仿佛天和地倒转过来一样,世界该不是要毁灭了吧?
“我听说是伯爵小姐的命令。”尽管都是老弱病残,但总有人天生就比较会交际,来了养济院也能跟负责这里的人多说几句,自然消息就灵通很多,“说是骑士老爷们就当是冬天的修行,顺便还能——那个叫什么——搞公益?”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什么叫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