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之后,又厌烦地补了一句:“自从王后去世,国王这几年也是越发的不像样子了。”
关于对国王的评价,此时此刻,正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其内容与冯特伯爵基本相同。
“父亲,国王现在越来越不成样子——”坐上自家的马车之后,翠西·奎因开启了车厢内隔绝窥探的神术阵,才开口说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他马上就会给我定下婚事。”
“可是——”奎因子爵一头的汗,“你那样做,那样做是欺骗国王——不,欺骗国王也就罢了,如果教会发现……”他当然不愿意女儿去做国王的情妇,国王都t四十多岁了,比他年纪还大,而且看他那副纵情声色的死样子,奎因子爵只要想一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坐在国王腿上的情景,就想呕吐!
但问题是,现在能够欺骗一时,以后怎么办?觉醒了神恩,之后呢?
“你还是要结婚……”奎因子爵开始在心里盘算合适的人选,如果能给女儿找一个有力量的丈夫做靠山,那……
“海格勋爵怎么样?”奎因子爵有些发狠,“其实乔纳斯王子的身体并不合适继承王位,海格勋爵未必没有机会。”
“不行。”翠西冷静地说,“不论海格本身怎样,假如我现在跟他结婚,国王首先就会对付我们白浪湾。再说,我们能给海格带来什么?一个白浪湾,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那怎么办?”奎因子爵想了想,“不然我称病,我们赶紧回白浪湾吧,你要照顾病重的父亲,别人也不能说什么。那个植物果实不是吃了就会腹泻吗?我吃一些。”
“父亲!”翠西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这个虽然有点无能,但还是很爱儿女的父亲,“这是最后的办法。不过我想,我们去拜访一下冯特伯爵怎么样?如果想找一个能够对抗国王和教会的人,他比海格勋爵更合适。”
“可是他已经有妻子了。”奎因子爵下意识地说,“而且他还没有儿子。”
“但是他有女儿,而您有儿子啊。”翠西笑了一下,“我还有两个弟弟呢,科尔不是跟她的年龄差不多吗?”
奎因子爵下意识地摇头:“你弟弟将来只是一个子爵,怎么能娶到伯爵的女儿呢?”
“不是娶伯爵的女儿,是做女伯爵的丈夫。”翠西平静地说,“长云领的女领主,应该需要一个好性情,也不爱多管闲事的丈夫。”
“好——性情?”奎因子爵终于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他的大儿子——不,应该说他的两个儿子都算得上好性情,但同时也没有什么才能,有时候他都发愁,假如把爵位给儿子,他能管理好白浪湾吗?但假如送他去长云领……
问题是,冯特伯爵愿意吗?
“所以我们要去拜访一下。”他的女儿微微一笑,“不管伯爵大人和女伯爵愿不愿意,我们总要拿出诚意来。”
“可是——”奎因子爵犹豫着,“长云领真的能……吗?现在都在说,冯特伯爵的身体不行了,在冷泉镇上,如果他还是当年的大骑士,区区一个魔鬼又怎么能杀死小鲁克呢?如果他没了,那他的那个私生女能顶得起长云领吗?”
翠西·奎因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也不敢确定,但我既不想向国王和教会低头,自己又没有能力对抗,那么也只能选择一边了。”这也算是赌博,但她别无选择。
挺进社交(五)、那个是神术镜子吗?
白都的社交季, 总是从赛马开始的。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当骑士们都想要获得一匹龙鳞马,或者至少是有着龙鳞马血脉的半鳞马时, 普通贵族却致力于在纯血的普通马匹里培养出最快的马来比赛, 并且最优质的那些赛马,虽然速度其实远不如龙鳞马, 但其身价却可能比一匹龙鳞马更高。
所以教会其实对这种运动颇有微辞, 认为花钱培养一匹赛马,不如拿去救济几百个穷人。附带一句,陆希对这话倒是很赞同的,因为这些纯粹为速度而培养出来的纯血赛马,因为太过追求血统的纯正,都是近亲□□, 有不少生下来就有各种缺陷, 即使是获得成功的“金牌赛马”, 其实也是过份追求速度,而造成了某种程度上的畸形——比如说四肢过于细长, 令它们只能在平坦的跑道上比赛, 因为只要有一点儿不平坦, 就可能折断它们的腿骨……
总之陆希虽然对赛马并不熟悉,但从骨骼的形状上并不妨碍她做出判断,所以对这些被打扮得华丽无比的马匹, 她多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在这一点上,伯爵夫人倒是跟她观点一致:“这些马也就只能在这里跑跑了, 如果带它们去打猎, 一只兔子都能让它们跳起来, 然后在草地里跌断腿。”
她毫不留情的批判大概是引发了不满, 旁边座位上的一位夫人摇着羽毛扇转过头来轻笑:“安娜夫人,您还是那么钟意那项运动吗?我以为到了这个年纪,您总该不喜欢见血了才是。难道说在长云领,您也还总跟伯爵大人出去打猎吗?”
“也很正常。”伯爵夫人毫不留情地回击,“布丽丝夫人您的身体,确实也不适合见血。幸好您遇到了体贴的克利夫特伯爵,不是吗?否则要您自己生育继承人的话,岂不是太为难了。”
陆希在旁边飞快地翻自己的内存,然而她之前恶补的资料太多,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幸好光球在耳边嘀咕了一句:“克利夫特伯爵夫人,她跟自己的丈夫关系很不好,那位伯爵偏爱自己的情妇,借口自己的妻子身体不好,长期把她留在王都,自己却带着情妇住在领地石头城,连孩子都不让她生。”
啊,陆希终于想了起来:确实如此。
光明大陆的贵族婚姻基本上都是利益的联合,所以夫妻感情这东西也就那么回事。但正因为有着共同利益,所以至少在明面上还都要保持友好,哪怕私下里各玩各的呢,公开场合都要表示夫妻和睦,感情融洽。
所以像冯特伯爵这样,公然反对自己婚事的真是少之又少。而克利夫特伯爵则是另一种——他妻子的娘家从前支持的是海格勋爵的父亲。海格一家子在争王中落败,支持他的人自然也跟着倒楣。这位布丽丝夫人娘家已经败落到龟缩在一小片领地上苟延残喘,于是女婿也就翻了脸,虽然没有离婚,但也把妻子像扔什么东西一样撇在一边了。
克利夫特伯爵夫人前几年狼狈得很,但后来她做了一项投资——她资助了当时还没有名气的提香夫人……
所以现在克利夫特伯爵夫人的日子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今年社交季之前,她甚至接到了丈夫的来信,表示今年将前来王都,与她一起出席社交季。
所以看到伯爵夫人没有丈夫陪同来看赛马,克利夫特伯爵夫人才会出言讽刺。从前她们确实是一样的,但现在她已经从那个泥坑里爬了出来,所以就迫不及待想踩一脚仍在坑里的人了。
当然遭到这样的反击也是她未曾防备的——安娜这个女人,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提起继承人的事儿呢?难道她自己不也没有生下孩子吗?瞧瞧她带来的是谁?一个私生女!她到底有什么资格这么回嘴啊?
克利夫特伯爵夫人正准备点明这件事,那个私生女忽然忽然低头向她的椅子下面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拉了一下伯爵夫人,小声说:“好像有只——”
私生女的话并没说完,而是有点幸灾乐祸地对她笑了一下,又瞄了一眼她的椅子下面。
椅子下面有什么?克利夫特伯爵夫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了她裙边上的一根灰色的毛茸茸尾巴——老鼠!
即使在王都,老鼠都是少不了的东西,以至于王宫内部的防御神术阵都要特别考虑如何驱除这些小东西。
克利夫特伯爵夫人当然也是怕这种灰色的小动物的,更何况这尾巴是从她的裙边上露出来的,那就是说,老鼠就在她的裙子底下!所以她直接就跳了起来,想大声喊叫仆役过来驱走老鼠。然而她忘记了自己穿着紧身胸衣——这种东西确实可以塑造出美丽的腰身,但同样的,那是通过紧紧的扎缚来达到目的。
鉴于这几年身材不知不觉地有些膨胀,所以为了迎接丈夫的到来,克利夫特伯爵夫人这几天把胸衣总是束得很紧,以至于她现在一跳起来,就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眼前金星乱冒,又软软地倒了下去。
“夫人!”克利夫特伯爵夫人的侍女惊呼起来,这里顿时乱了起来。而陆希从容举手召唤场地里的侍者:“这边有位夫人身体不适,可能是中了暑气,请送她去树荫下休息吧。”
侍女神情复杂地看了陆希一眼。她很怀疑夫人晕过去跟这位女伯爵有关,但她没有证据,因为作为侍女,她并不能离这些尊贵的夫人们太近,所以她只知道自己的夫人跟这两位有点冲突,但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了什么。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陆希并未与克利夫特伯爵夫人有任何身体接触,实际上克利夫特伯爵夫人就像是自己忽然站起来然后晕倒的,的确很像是因为天热而导致了中暑……所以侍女除了跟侍者们一起将自己的夫人送去树荫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看来这年头光明大陆没有嗅盐。陆希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毫无诚意地想,同时泰然自若地对侍女微笑了一下。
而伯爵夫人还有点没在状态,因为陆希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对手就晕过去了,所以她还有些茫然:“你刚才说有什么?”
“没什么。”陆希轻咳一声,“我说那位夫人裙子边上好像沾了根草。”的确是草啊,虽然看起来有点像老鼠尾巴,但那其实就是一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而已,
哦,所谓的“随处可见”,指的当然是会走去田间野地里的平民,至于克利夫特伯爵夫人这样的贵妇人,她们的花园里当然不会出现这种卑微的野草,而她们走进马场的时候,也只会注意到被修剪得如同绒毯一般的特意种植出来的草地,而不会注意到在马场外围,栏杆之下或角落边上,会有一丛顽强生长出来的狗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