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契约过两个守夜人,其中一个现在就在苦修院里。”尤兰指着苦修院的大门,“里面还有至少十几个守夜人与圣女,他们也都是结了契约的。如果魔族真是万恶之源,那为什么审判所要用圣女跟他们结契?为什么苦修院会收留他们?为什么收留了之后,苦修院的人没有堕落,反而是离开苦修院的索肯,被主惩罚和抛弃了?”
其实她真不想把毒液从苦修院弄出来,也不想再提到主,她恨不得大声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根本没有什么主,这都是教会拿来骗人的!
但是女王告诉她,这样的说法是不会被多数人所接受的。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的人,他们无法解释那些神术和魔法,就只能归因于神明。只告诉他们没有神,那是没用的,只有让他们全都学习了,都知道了神术与魔法的原理,那时候他们才会认识到,原来这并非神迹。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先把教会身上的光环剥下来,让所有的人都认识到,教会不配为神代言,信仰不在教会,而在每个人自己心里。
尤兰决定听女王的。至于说毒液离开苦修院之后么——女王说了,守夜人此后就不再是守夜人,他们像所有的公民一样要受到法律的限制与审判,尤其是他们与圣女的关系将是平等的,圣女不再是守夜人的所有物,更不等于是伴侣关系!等到研究出解除血契的方法,这就更好办了。
“魔鬼跟人类一样,有好也有坏。教会不该一边用魔族做守夜人,一边却欺骗我们,甚至打着烧死魔鬼的旗号,处死一些完全无辜的人!被教会送上火刑架的那些女巫,那些堕落者,有多少是你们身边所认识的善良的人?又有多少只是生了病的可怜人?可是有些神官,只用一句‘他们是魔鬼’,‘他们堕落了’,就肆意地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副院长脸色铁青。他的脑袋里像有一只青蛙,在不断地乱跳,好像要从他的脑袋里跳出来一样。
偏偏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念道:“尤兰圣女的结契守夜人,毒液。蒙丽卡圣女的结契守夜人,风狼。素拉圣女的结契守夜人……”
这,这t不是前些日子那个念“三问苦修院”的家伙吗?当时他的大嗓门反反复复念了一天,简直成了副院长的噩梦!怎么今天他又来了,又开始震耳欲聋地念名单了?
好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骤然断裂,副院长猛地抬手抱住脑袋,发出了一声难以控制的嘶吼:“住嘴!”
这一声大吼甚至盖过了士兵的大嗓门儿,使得所有人都吃惊地向他看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吃惊的表情落在副院长眼里,仿佛在火堆上浇了一瓢油,呼地一下就腾起了高高的火焰,副院长面目狰狞地抬手就掐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牧师的脖子:“看什么看!你看什么看!”
所有的这些人,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做什么?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抠出来,他们就不看了!
副院长被莫名其妙的暴戾所左右着,伸出手指,向面前那两颗惊慌的眼珠挖了过去……
双重冲击(二)、圣徒变成了魔鬼?
副院长被面具按倒在了地上。
面具之前一直在长云领。陆希决定向黑云山的莽莽丛林进行探索, 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对丛林里的魔兽做一些统计,也顺势调查一下魔兽二次变异的情况。
但是这种探索必然是危险的,陆希可不敢贸然就把普通人派进去, 哪怕有热武器也不行。所以这种探索是军队的拉练与勘探结合, 其中既有新招募的第二军人员,也包括了一些魔族, 面具就是其中之一。
面具从来不对任何任务有异议, 而且第二军的政治和文化学习他也积极参加,前不久他的魔力有一次明显的波动,据海因里希说,是已经到达了高级魔鬼的巅峰,只要能够突破就能晋升为大魔鬼了。
有他在前头任劳任怨,新招收的第二军自上至下都没话说。从霉菌沼泽招收来的魔族当然是把他和海因里希当楷模, 有样学样;那些新参军的普通人类士兵, 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人暗地里议论, 觉得让他们跟魔鬼一起当兵实在是太荒唐也太可怕,但过不了多久也转了口风, 觉得“总不能还比不过这群魔鬼”, 也都嗷嗷地较起劲来。
面具也从来不提妮娜。妮娜跟着陆希去了王都, 他一直在长云领,从没有提过想见见妮娜,直到这次, 他被召来了王都。
别说,就连陆希见了他, 都有一丝陌生的感觉——面具沉默了很多, 再也没有当初绑架陆希时那种癫狂的样子, 要不是脸颊两侧如同撕裂一般的痕迹, 他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完全像个当兵的样子了。
不过陆希这里有记录,面具自己打掉的魔兽数目不少,有一半是为了保护一起拉练的普通士兵。甚至他还干掉了一头变异的青犀——那东西鼻端的尖角已经完全金属化,足有一寸的厚皮连普通□□子弹都打不穿,还是他把一枚□□扔进了青犀的喉咙里,才把它的脖子炸断。
为此,面具还记过一次三等功呢。
面具曾经以为,这就是他的归宿了。其实说起来也不错,长云领对于魔族没有那么排斥,甚至一些从这里走出去的魔族,比如汉克那样的,大家说起来还颇为想念的样子。
而且第二军的军饷也不错,军中包吃包穿,军饷几乎都可以攒起来,等将来退役之后养老。
魔族身体强健,面具觉得自己还能在第二军呆很久。至于说进山林面对魔兽很危险?死了也没什么,攒下的钱正好留给妮娜。不过估计妮娜并不需要,她现在是第一圣女,掌管整个王都教区,再也不是从前双塔的那个小圣女了。
总之,面具执行任务很卖力气,但他其实并没有很多动力,甚至可以说,他对于生活的态度,还没有猎犬来得积极,毕竟后者现在跟丽希过得很不错。
面具知道自己活得不起劲,但他也并不想改变。以前他是起劲的,仿佛奔走在黑夜里的人,急切地追逐着前方的灯火,那灯火就是列文许诺给他的光明之山。
但是这一切都被打碎了。教会,主,天上的神国,都被打碎了。现在连妮娜也离他远去,什么都没有了。
面具现在活着,只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与妮娜的契约,虽然尤兰在大衮死后也活下来了,但万一呢?万一妮娜没法自救呢?他不敢冒险。
他没有想到还会被召到王都,还能见到妮娜,甚至要公开他们之间的契约——他一直是极力隐瞒这件事的,毕竟跟一个魔鬼有契约,想想也知道这会对妮娜有什么影响。
但是这次,竟然是要公开他们之间的契约!虽然面具没有想过利用这个契约做什么,甚至在这件做完之后他还会返回长云领,但他还是发现自己抑制不住地激动。
为此,他在苦修院门口出现的时候,直接亮出了魔族的形象,虽然没敢亮出三个头,但也露出了身后的尾巴,和头顶的鬃毛。
苦修院附近的平民,可跟长云领的不一样,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既惊恐又厌恶的。但面具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站在妮娜身后,只觉得高兴——虽然他好像除了站在这儿让人看,也没别的用处。
然后他就终于有用处了,谁也没想到,苦修院的副院长突然之间发起狂来,险些把一个牧师的眼珠子都抠出来!也就是面具反应快,猛扑过去把副院长的手臂往上一推,才保住了那牧师的眼睛,只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神,神官大人怎么了?”周围的平民被吓坏了,这看着很庄重高贵的神官大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疯了?
别说他们,就连面具都有些意外。副院长挣扎的力气出奇地大,换个普通人来根本按不住他。而且他像条疯狗一样,嘴里嘶吼着一些听不清的话,明明胳膊都被扭得要脱臼了也不顾,只转着头想来咬面具一口。
“狂犬病?”尤兰脱口而出。
“不会。”妮娜摇头,“狂犬病畏光畏水,他并不畏光,只是一味地发狂。”
这会儿终于有苦修士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用圣光往副院长身上刷过去,试图治疗他的疯症。但毫无作用,副院长都闹得口吐白沫了,圣光刷在他身上,仿佛还起到了反作用似的。
苦修院门前乱成一团,最终面具直接把副院长打晕了,他才算安静下来。然而苦修院的脸已经算是丢光了——堂堂的副院长啊,当众发疯,反而是一个魔鬼把他制住,救了人?这也太讽刺了吧?
一干苦修士们全都头疼起来,这可怎么收场啊!
到了这个时候,现场已经没有人能做主了——开玩笑,一群圣女还在等着要她们的守夜人呢,究竟怎么办啊?
“我去请亚伯拉罕大人!”一个主教沉声说,直接提起袍子转身就走。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能再让圣徒躲在房间里屁事不管了!
跟他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立刻就有好几个苦修士跟着他走,咳,这样也能暂时不必面对那些圣女和看热闹的平民嘛。
亚伯拉罕的房间在苦修院最深处,平常除了送饭,都没有人轻易到这里来,极其安静,就连那个大嗓门的军士的声音,都不太传得到这里。但今天,宁静的气氛却是被打破了,带头的主教直接走到亚伯拉罕的房间门口,然后抬手按响了门上的传音石:“亚伯拉罕大人!”
亚伯拉罕基本上都呆在地下的苦修房,所以才安放了传音石,声音可以直接传到地下室,不怕他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