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商宁秀仍然觉得不解气,她身?上又冷又粘,喉咙被他掐得到现在都还说不出话来,若非她摸到了那条刺球,她今天必定会?受辱丧命于这荒郊野岭。
商宁秀撑坐在那,她的手心?被刺球扎破了,钻心?的麻痒,整只手跟有几千条小?虫子在里面钻一样,气哼哼地抓起一把泥就往他脸上砸。
她颤巍巍站起来,浑身?都是滚撞过的酸疼。二人掉下来的方向好找,坡子上都是被人压过摔过的痕迹,但就这么一眼看上去,枝繁叶茂遮挡着视线,商宁秀根本不知?道自己滚了多远,而且雨坡土软还滑脚,想要原路爬回去肯定是不现实的。
可?这山上这么野,不原路上去,她就绕不清楚路了。
商宁秀一阵头疼,手上的麻痒更是搅乱心?绪,就在这个时候,她晃眼瞧见了侧后方的山脚下密林间,有一队车马经过。
青石色的盔甲,鹿角袖章,是大鄞军队的服制。
商宁秀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激动万分,也顾不上身?上手上的疼了,提着湿重的裙摆往下跑:“等?一会?!!”
泥坡打滑不好走,她颠了好几下险些?滑倒,专门找草垛子踩,过了好几个小?坡子,踩终于安稳落到了山路的实地上。
这一对人马前后加起来不过十来余人,绕过靖州城执行军机任务,原本已经走得够隐蔽了,不想还是被人给发现,领头兵长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从山上跑下来的眼睛亮晶晶的泥人,沉声道:“抓起来,别让她嚷嚷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商宁秀跑得慢,生怕前面的队伍走了她没跟上,慌慌张张的,眼瞧着两个男人骑着马朝这边过来了,她急切招手:“你们是大鄞的部队对吗?我是昭华郡主商宁秀——欸!你们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那两个男人就跳下马来将她反捆了起来,带回了兵长面前。
“你们捆我干什么,我是昭华郡主商宁秀,赤羽营主帅商明铮是我兄长,忠毅侯商定海是我父亲,我不是歹人,我是大鄞的郡主。”商宁秀仰头看着他们说道。
兵长并没有将她的话当一回事,随手一招示意手下将她捆好,嘴里一边嗤了一声:“谁不知?道昭华郡主半年前就死?了,你从哪冒出来的。”
商宁秀有口难言,这事原本就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再者?她现在这身?泥巴狗一样的凄惨样子也确实难以令人信服,被两个士兵架着往车架上绑,一边急切道:“真的没骗你们,不信的话你带我去赤羽营,我大哥就在边关的!”
“嘴塞起来,别让她出声。”
她的父亲
商宁秀被双绑着手?腕丢到了车架后排上, 和一?堆货物丢在一?起?,一?路隐蔽行踪,从边城后面重兵镇守之处, 绕进了大?鄞。
这一?路上商宁秀都暴露在两个?殿后士兵的视线中, 他们骑着马目视前方, 既能观察四方动静, 又能监视到车架尾端上的女人没机会搞小动作。
她的手?掌麻痒了一?路,却没法出声?求助只能硬忍,一?路上抓心挠肝觉也睡不着, 好在这刺球的毒性也就只能维持个?两三天的时间,忍过了最难熬的第一?天之后, 后面就是在走下坡路了。
这一?路上她的心情也是相当复杂的。
商宁秀没想到这一?队鄞军会直接二话不说就将?她绑走了,虽然进了大?鄞,但前路还未可知,尤其是这打仗的乱世,处境情况相当严峻。穆雷即便是找到了摩罗格的尸体,也很难猜到她竟是靠着自己一?个?人单杀了摩罗格这种身手?体格的壮汉,穆雷必然会以为她有帮手?, 并且跟着帮手?跑了。
商宁秀迷迷糊糊的打盹想着, 他回来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要被气死了。
她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感来, 暴跳如雷, 黑着脸, 一?边骂她一?边翻身上马。
可这一?回他还能再找到她吗?怕是不能了吧,一?点线索都没有。
商宁秀太困了, 前两天都没能阖眼,此时此刻手?上快要消退的麻痒终于是被困意给打败了, 让她能短暂地眯上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车架停了下来,为首的兵长分配完了任务之后,就还剩下了车尾那个?女人没处理了,士兵询问道:“虞候,这女的怎么办?”
男人随意扫了一?眼,摆手?道:“先?关起?来,让鹰部查一?查审一?审,有问题处死不必来回话,若是审了没问题就放了吧。”
“收到。”
士兵领了命后绕去车尾,将?商宁秀给弄醒了:“起?来,别睡了。”
商宁秀迷迷糊糊的,没睡够的脑子在发胀,她茫然地四处看了眼,“这是哪?”
士兵匪笑道:“反正不是你家,麻溜的,赶紧起?来,别耽误时间。”
商宁秀被士兵推着往里走,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一?处临时驻扎的军营,规模不小,前后的各种白?色军帐都望不到边,她回头问道:“小哥,这里是鸣望关吗?”
鸣望关是边关靖州城外?以西的一?道关卡,商宁秀不认路,随便猜的。
士兵:“哟呵,你还知道鸣望关咧,这离鸣望关也不远了,这是咱们城郊三大?营,商将?军刚拿下来不久。”
商宁秀听见商将?军三个?字就激动了:“我大?哥也在这?”
士兵笑了:“你这小娘们装上瘾了,还你大?哥,商将?军在打靖州城呢,他可没在这。你老?实点,别想些歪心思,鹰部审了你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放你走。”
话到此处,营外?辎重车到,三大?营的数位将?领听到消息后亲自迎出门去,站成了一?排抱拳行礼:“侯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一?趟辎重车不是原本该小郑将?军押送的吗。”
商定海年过半百已是知命之年,但精气神依然抖擞,一?身戎装骑在马上,面相不怒自威,沉声?应道:“我把小郑调去前线了,他能帮得上明铮。”
商定海半辈子征战沙场,话不多,表情也不多,本已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但战事起?国家有难,仍然毅然决然奔赴前线。男人一?挥手?示意三大?营赶紧搬卸物资,翻身下马气势凛然地往里头走,一?边询问身边跟随的三营将?士:“三营现在情况怎么样?详细讲讲,还有鸣望关——”
商定海的脚步被一?声?激动的‘父亲’给止住,商宁秀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难以言表,商定海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浑身泥泞被两个?士兵摁住的女人,她又蹦又跳企图吸引到男人的注意力,几?次三番想要朝这边冲过来都没能成功,只能泪目地不停大?声?呼唤着:“父亲!!是我!我在这!”
商宁秀清晰地从男人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甚至还有父亲眼角顷刻的湿濡。
但事情却并没有朝她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商定海眼中的情绪只在几?个?呼吸间便完美地收了回去,没再透露出一?分一?毫,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看。
“别吵吵!再闹扇你了啊。”士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吓坏了,赶紧把人挡住厉声?警告。
商宁秀整个?人都呆住了,泄了气一?般,被两个?士兵架着离开,仍然不死心地回头看着自己父亲的方向,但商定海再没看她一?眼,在人群的簇拥下昂首离开。
士兵将?商宁秀推进了牢门里上好锁,指着她警告道:“老?实点,你若听话配合,审完了就能走了,要敢闹事,有你好果?子吃。”
三大?营刚夺回来不久,驻扎地的大?牢里拢共也没关上几?个?人,除了刚进来的商宁秀之外?,也就只有两个?犯了事的兵痞子,在角落里睡大?觉。
狱卒‘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商宁秀才恍然间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又气又委屈,哇地哭出来,转身朝着牢墙上方的小窗户连蹦带跳的拍打:“父亲你什么眼神!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