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的方桌两侧各有一把太师椅,桌上上有四碟菜,一坛酒,两只玉盏。
“此乃二十二年陈酿,年份小些,喝了不醉人。”闻副会长敲了敲酒坛,封泥自破,两股酒液飞出来落在玉盏中,都满的马上就要溢出来。
温硫静静的看他炫耀,夹着烟的手搭在桌边,琥珀色微稠的酒浆攀着玉杯边缘,稳稳的端起来一口喝光:“玉碗盛来琥珀光,好酒。”
闻副会长又续上一杯,指着长得像巨大生蚝和瘦长藤壶拼接的一个海货:“此乃鬼螃蟹,是妖界特产。生的虽然丑,味道鲜甜无比,能除贪嗔痴慢疑五毒中的四种。”
“除不掉贪欲?”温硫装作兴致勃勃的拿起一个剪开的螃蟹腿,她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像穿了堆堆袜的螃蟹腿。放在嘴里一咬白嫩嫩的肉,嗯,一股五香花生米的味儿。
第二道菜看起来是美人的手,白里透红,十指纤纤,两只手飘在一碗清澈的汤中。“红酥手,分子料理。”
温硫夹了一筷子手指头,看着白里透红的肉,里面还有细细的骨头。仔细一咀嚼,肉是皮冻调色,骨头是白莲藕雕刻:“嗯嗯。”一股五香花生米味儿。
第三道菜是葫芦炒鸭肉。
第四道菜是七彩鲜花搁在一起用蜂蜜白醋拌了拌,香,酸甜,清香爽口。
温硫:嗯嗯,五香花生米。慌了!!
鬼工蜡烛幽幽的感慨:“好风雅。这一定是万艳同悲。”
温硫对吃什么都是五香花生米味儿觉得恐惧,四道菜浅尝则之,又喝了两杯酒:“按理说,我本不该来。”
闻副会长:“可是你来了。”
“家父蒙冤入狱,我被逼上岗,不能不来。”温硫提着筷子夹了一口花瓣吃,假装很有品味的样子,惆怅的眺望远方:“我到底还是个人。”
闻副会长反而宽慰她:“你即便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并非出自本意,就不折损阴鸷。”
暗示对接失败,中译中失败:“我爸能犯多大错?一万斤脂肪够不够他解脱回来的?十万斤呢?一百万斤呢?只要我能给冥府提供50以上的脂肪,温骞的一点点监守自盗,还算是事儿?我不瞒你,我爸一向低调,我可是家学渊源,我活了二十二岁,修炼了二十年。如果没有人质扣在地府手里,早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哦?”
温硫渐渐感觉酒劲上头,但她说的都是确确实实的计划:“反向垄断。封疆大吏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给我十年时间,不是我离不开冥府的援助,是冥府离不开我提供的能源。闻副会长,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非常好。节度使所挟的疆域,中央政府也奈何不得。”闻副会长耐心的观察她,温硫在传闻中有相当恐怖的饭量,断断续续的做过吃播。眼前这四道菜,都鲜美的能令人把舌头一起吞下去,她却能停杯投箸,有着恐怖的毅力。“除了一点。温小姐的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难道你当时,就已经准备和玄学协会合作?冥府世袭罔替的职务,很难出现叛逆。
温硫本来想问冥府获得脂肪对你们有什么坏处,刚要说出口,猛然想起这太外行了。立刻住口,笑而不语的倒酒。“酒不错,来,再来一杯,喝不了的我就打包带走了。”
“听说温小姐在京城大学读的机加工专业?”
“本来想当工程师的,你猜怎么着,我数学不行,动手能力那是真强。你气质这么好,当年学的什么行业?”
“宋史研究。”闻副会长摇摇头:“深夜背书时,受不了那个气。人活一世,何必被几百年前的死人气的呕血。当下出家入道。”
温硫装模作样的鼓掌:“磊落洒脱,妙啊。”
闻副会长幽幽的说:“然后被你们冥府那些死了几百年的老鬼气的呕血。”
温硫真心实意的疯狂拍手:“哈哈哈哈哈哈彼此彼此。”
皈依者狂热
闻副会长:“你莫怪我说话难听, 挟私报复。冥府的老鬼们,着实有些重利轻义,不见兔子不撒鹰。”
温硫早就想跟人吐槽自己单位了:“我估计是这么回事啊, 好人都成仙成佛去了, 留下来给冥府打工的都是些貌美心毒,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老阴比。这次得意了,是奉命盘剥,奉命监视。”
闻副会长哑然:“倒也在理。我和几位无常打过交道,锱铢必较,防着活人就如同防贼一样。还真奇怪, 他们也曾经是人,怎么死了不几年, 就忘记父母亲友都生活在人间?”
“皈依者狂热呗。不这么着, 怕有人说他太哪个了。”温硫翻着白眼喝酒, 还别说,二十多年的陈酿是真好喝, 香浓醇厚, 口感上像是喝了一口蜂蜜, 但香甜而带有米香和酒香, 还有些焦糖香气。
闻副会长不信这世上能有人抵挡住鬼螃蟹的鲜美和‘解忧’, 还有红酥手的外酥内脆以及带来‘爱情似的沉醉’,福禄鸭的浓香与‘突然澎湃的名利欲’, 以及万艳同悲所蕴含的百花清甜与‘悲凉物哀’。
这四道菜所具备的魔力, 足够让任何一个品鉴过的人心荡神摇,丧失立场。消除嗔怒傲慢之后, 再加上对虚幻之物的热恋, 被扩大化的对福禄的渴望, 对危险的恐惧和生死的悲哀。难道在这世上有任何一个正常人类,能抵抗住这一套连招?不论是男人,女人,和尚,道士,谁能抵挡?
她偏偏能浅藏辄止。露出马脚了!她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
鬼工蜡烛喜悦的近乎发狂,他终于知道玄学协会怎么敢一代一代,前仆后继的和冥府争夺人间了!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惧怕死后面对冥府,以及他们的灵魂去了什么地方!只要我能保留意识离开这里,我就能禀报无常老爷,立下不世之功!!
闻副会长挑起凉拌鲜花里的一朵白花,蜜糖和白醋的混合物涂满花瓣,厚实脆嫩的口感一如既往的好吃,一瞬间‘嗔痴慢疑’尽散,直到余味消失在口中才卷土重来。“温小姐,请看水中。”
水面上漂浮着菱角荷花,还有点点的百花浮萍,一些水培根茎就漂浮在水面上。
温硫自己都觉得自己屡教不改,吐了个烟圈,实在是按捺不住,开了一秒正法眼藏,想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水下究竟有什么奇妙诡异之物。
她瞳孔边的金色光晕并没有变化,还像一个劣质的、过度明显的美瞳。
湖水极深,深邃不见底,绝对超过几十米深,和外界所说的中海是三米人造湖完全不同。水深处陈列着许许多多的水晶棺,里面的尸骨栩栩如生,衣冠虽然古旧,但骨骼洁白如玉,皮肤晶莹剔透,像是一尊尊薄纱蝉衣覆盖在玉骨架上,安静又美丽。
有些是水晶棺立着放,而另一些则是放平在湖底的砂石中。
温硫注意到,有几具尸骨上,除了双眼的窟窿之外,在额头上也有一个浑然天成的窟窿,似乎可以安放眼珠。另外还有一具尸骨,手骨和颅骨上,骨头上隆起了天然的花纹,那花纹在骨头上蔓延如卷草,或是爬藤植物的卷曲爬藤,美丽而诡异,真是美人在骨不在皮。
看了一秒钟,损耗的气血不是很多,约等于生理期的流量巅峰,借酒遮脸,根本显示不出来。
温硫呢喃:“很美。”自带花纹的骨头太美了,你们是什么艺术种族吗?
嗯?这个花纹好像是你们小褂上的暗纹!再回头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他也算是优秀男明星那一类长相身材气质,不在大屏幕上和青年男女谈恋爱真是人们的损失
闻副会长不知道她看得有多深,以为她说的是秀丽的湖光山色,曼声吟诵:“灼灼不死花,蒙蒙长生丝。饮柏泛仙味,咏兰拟古词。 ”
温硫试图附庸风雅,想了三分钟没想起来,行了,屁话时间结束:“还是少喝酒的好。你瞧,我好好一个傻白甜美少女,喝多了酒,就开始琢磨人生从何来,死往何去。拿不到更多的人类脂肪,该怎么上峰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