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听见葛兰的滋哇乱叫,甚至夹杂着马雄飞的声音,“阿粼!阿粼!”
真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她?双目讷讷,笑得含混不清,棺木“嗡嗡”震响,她?的感受越来越模糊,“阿粼”的叫唤也在震响。
阿粼,阿粼。
阿粼!阿粼!
“程爱粼——!”
斧头劈出?一条裂隙,透进光来。
随即是葛兰的怪叫,“爱粼啊爱粼,你撑着啊!”
裂隙越来越宽阔,随着斧子的劲力,成了一破洞,无数土灰石子涌入棺材,全都落盖在她?头颅和左侧脸庞,她?呛得喘不上气,一咳嗽就往外喷烟,像头火龙。
马雄飞扒着洞,十指又?拗又?拧。
他刨坟挖棺,动用了全身力气,汗流浃背,伤口第三次悉数崩裂,缓缓透出?纱布,更别?提破烂的两手。
可马雄飞浑然不觉,“阿粼……阿粼!”
他每次一着急,声音就震耳欲聋,能威戾摄人,显得凶暴且蛮狠。
程爱粼这回?听清楚了。
切切实实是马雄飞的声音,她?眯着眼抹脸,佝偻着身子努力让自己翻身侧躺,尾椎骨疼得火烧火燎,委屈没来由地涌上来,眼睛、鼻子酸楚得发胀,一声“师父”卡在喉头,上不来,又?咽不下?。
“你慢点轻点,她?被打了药。”葛兰蹙眉跳脚。
一双铁臂带着她?破棺而出?,直接撞入怀中。
两人的呼吸炽热且急促,程爱粼双臂无力,搂挂着他脖颈,攀升而上时,她?看见了马雄飞那双眼睛,阴鸷、焦灼、痛惜、热忱……
那是她?所熟悉的师父的眼睛。
又?混了些冗杂的情愫。
马雄飞力气大得骇人,近乎是把?程爱粼揉进身体,他从头到脚都在惶恐的打颤,下?颌死死抵住她?灰蒙的额头,唇齿划着她?耳畔的发根,一下?一下?,竭力地摩挲着,半晌,脱口一句,“阿粼!”
程爱粼被这呼唤一烫,落下?了泪。
回你家?回我家?
程爱粼身子泄力, 手脚僵麻,只能老实地蜷缩在马雄飞怀中,可她?全然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便将脸不声不响地埋进他胸膛。
黑t下的?纱布冒血, 散着缕缕腥气。
劈头盖脸捂着她?,猝然勾起了吉普车里的?死亡时刻, 程爱粼脑子一震荡, 忙把脸扭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可她?脸一旦现了形,马雄飞的?视线便灼灼追来。
看得她?发?毛又心虚,战战兢兢偷瞄一眼, 那双眼跟灯泡似的?,晃晃照她?, 程爱粼面?颊兀的?沸腾了,觉得别扭, 又重新?钻回他胸膛。
血腥一憋,受不了, 扭头。
眼神一烫,受不了, 又转头。
她?这一路上跟个泥鳅一样?滑腻,乱拧乱钻,折腾得一头汗。
马雄飞也一头汗, 他胸前一身伤, 不碰还好,一蹭就火燎地疼,“程爱粼, ”他咬牙关?,“不要乱动。”
葛兰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一瘸一拐。
他已经把si卡从内|裤里掏出来了,刚才奔逃得猛,磨破了皮,又被?尿液一蛰,破皮的?地方涩涩地疼。
他该是开?心的?,若是这新?闻爆出来,将是他银钱的?一次大丰收。
可在那幽闭的?生死瞬间,母亲的?眼睛穿透了他的?畏怯与虚荣,用生死裹挟出了她?的?忿叱。
葛兰看着幽月和一地虚假遮掩废渣的?小百花,努力回想母亲的?样?态,想用百花过度到白裙,勾勒出母亲的?眉眼,可印象越来越模糊,即便只去世两周,也模糊,他只感受到双脚因接触有害物而刺痛骚|痒,难受得厉害。
你看,他从来都?是更在意自身的?感触,母亲的?指正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次新?闻大单,势必将成为他吹嘘功绩的?绝妙体验,葛兰没心没肺惯了,不是心眼窄的?敏感人,母亲不会怪她?,他是从她?肚里掉下来的?肉,他什么癞样?,她?最清楚。
马雄飞把车子停在灌木中,他开?的?是布拉特的?车,也是布拉特把蔡署支走,他才得以?脱身。
慎之又慎地把程爱粼托上后坐,用布巾裹住她?全身,自己也钻了进去,独留葛兰一人愣怔,他累得脚趾都?发?麻,回威榔得4小时,他唉一声叹一声,只能认命做轿夫。
三人回了趟惹玛村,拿了血清血样?和之前所?携带的?背囊。
葛兰至今不敢碰程爱粼给他的?枪|械,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他顶着村民一双双闷热的?视线,拍胸脯说公道即将露头,会像太阳般万丈光泽。
黑色的?奥迪驰骋在乡野小径。
马雄飞和程爱粼十指相?扣,相?互偎着,身贴身,谁也没说话,车窗大敞,两人静谧地看着窗外。
乌黑麻漆中一轮白月恍恍,风从海上来,咸咸腥腥,吹得脸皮沙沙。
葛兰寂寞了,打开?车载音乐放声跟唱,狼哭鬼号了一路。后排的?两人没制止,觉得现下时刻荒唐、真实又柔软。
土尾桥汤泉在威榔县外郊的?别院中,那是瓦拉的?地下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