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炉炎炎。
晚上8点40。
马雄飞端着拉茶在三星巷逛市集,脑中挥之不去?依旧是程爱粼扭胯搬柜的伶俐样子,致使他也对家具布置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渴望。
下午一?出警署,马雄飞专门寻了家京都造纸业,买了纹理满是禅意的千代纸,层层花色叠加中有金鱼、仙鹤与藤蔓,金粉描边,贵气卓然。
他想用?巧手给程爱粼打造个动物?王国。
一?个威风堂堂的魁伟男人流连于中学生小青年?才热衷的小商品夜市,显得格格不入,不像是在消费,反倒像视察地|摊经济的工作。
他看上了风暴瓶,身?姿一?停。
一?长发扎髻的男人忙扒拉两口炒面,一?抹嘴,起?身?揽他介绍,“我们家的天气提示最全,多雪、变暖、风雪前?、暴风雨,晴天,5种晶体变化,正确率百分之九十?八。另外?百分之二,不能看得太透,得留点未知的浪漫,突然下雪,突然下雨,突然一?阵风,你突然在女朋友面前?出现?,这就是浪漫,你要是想要,八五折,9种款式,望眼过去?,我家货最全。”
马雄飞无法比拟十?年?后的自己。
那绝对的心智和武力是他现?在还未炼成的,可他起?了全方位护佑她的决心,便?只能体贴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很早知道这物?件的原理,将蒸馏水,樟脑,乙醇,硝酸钾和氯化铵混合成溶液,密封在瓶中,在他看来?这种提示多少带点矫情,天气预报每日都有,落暴雨没带伞,避避就好。
可现?在他心境不同了。
他人在威榔,便?会亲自照料程爱粼冷暖,但他一?出差,程爱粼不拘小节惯了,这物?件便?有了大作用?。马雄飞越看越喜欢,最终选了古埃及的石碑风格,摊主直夸他眼光独特,美妙。
熙熙攘攘中,他在香氛摊买了雪松木质调蜡烛。梦境中常看程爱粼焚香,她那时还讲究着情调和色彩美学,不像今日热衷于卡通的明媚撞色,马雄飞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她,亦或,这都是真实的她。
马雄飞到最后刹不住车了,看什么都喜欢,小型黑森林布谷钟、皮诺曹木偶状的骨瓷杯盘、漫威的夜灯、比利时蕾丝茶垫……他一?点点推敲程爱粼的喜好,到最后,整条街都是她的气味与身?段。
他压不住自己的心火,索性不压了。
拎着大包小包坐在路边的亚参叻沙档口,点了份虾膏面,给她打电话。
拨过去?两次都是关机。
马雄飞眉峰一?蹙,给自家的座机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程爱粼此时正头发蓬乱地缩在角落。
攥着手机席地而睡,一?盏微黄的瓦灯接触不良,闪闪跳跳。
海上夜间气候多变,登船时还好好的,现?在就大浪掀天。
小轮摆荡着、颠仆着,上下纵横。
葛兰整个胃囊都挤压在一?起?,酸液逆流而上,他抱着钓八爪鱼的破桶哕得地动山摇,工作人员跑得晃晃悠悠,再现?了杰克逊“摆脱地心引力的幻想”,嚷着嗓门告诫众人快穿上救生衣。
葛兰吓得花容失色,向左侧一?望,黑黢的海平面张着血盆之口,吐着醉人的腥气,能轻而易举地倾吞小轮。
他觳觫一?阵,急切想寻一?处避风所,忙向右侧一?探,程爱粼正睡得香甜,不时哼笑两声?,雷打不动。
葛兰不看还好,越看越来?气。
要不是迫于她淫|威和母亲那座道德之山,他才不愿放着金碧辉煌的《华赞报》庆功宴不去?,陪她跨着暴雨骇浪奔赴缅北,拿命去?追踪劳什子的羔羊产业。
他妈警察都不管,他九死一?生地去?插一?脚凑热闹。
葛兰愤怒地扭身?就想掐程爱粼脖子,两只手还没拧上呢,程爱粼猝然睁眼,葛兰吓得激灵,食道一?瑟缩,一?堆烂糊糊地鸡肉沙嗲宵夜直接喷涌而出。
程爱粼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怀中兜着的呕吐物?,脸色徐徐发铁发青,她想闭眼压火,火却一?浪浪往上拱,最后炸在她脑干里,终究是忍无可忍了,她霍地翻身?骑|上葛兰,摁着他脑袋暴躁地挥拳。
一?下又一?下,打得他鼻血淋淋,“puki ak! 这马雄飞给我买的新衣服!新的新的!我他妈第一?天穿,还是最喜欢的一?件!fuck you, fuck!”
小丑人生
马雄飞回威榔的半路被?蔡署一?通电话招到了?文蒙村。
细雨纷纷, 车子刚驶进村口,白色黄色的镂空元宝簌簌迎车而来,遮蔽了?马雄飞的视线。
一?路上, 挨家挨户紧闭着门窗, 影影绰绰的哀哭似是身处荒村坟圈。
马雄飞将车开到最西间,屋宅外冥币卷天, 烟囱张着大嘴直吐黑烟, 一?下车,土腥味很重,哭声更大了?, 蔡署立在歪脖子树下,笑眯眯冲他招手。
两人前后脚推开西门, 抹脖子的翻眼野狗猝然出现在他们脚下,舌头?耷拉着, 血水漫漫,腌菜的大缸、衣架、便池坑周遭都淋满了?浓血, 一?路洪泛到门面里。
门面很窄,置着一?具棺材和两把长凳。
长凳二拼一?, 上面躺着那个在警署招供了?的妇人,鼻子还?淤青着。一?个13岁的细瘦女孩穿着葱白的丧服,垂头?跪在棺材前。
“前两天你还?和我在logrg kuli(万安台)的院子里, 夜里飞来了?一?只白眉鹊, 你问?我这是什?么?我说白眉鹊,一?会你又问?我这是什?么,我心里不痛快, 考试没?考好,她们又把我堵卫生间淋脏水, 我恨死了?,可没?人跟我撑腰,你也不给我撑腰,你甚至拒绝承认我的存在,我吼了?你,说你有完没?完,这是白眉鹊,常德的白眉鹊,你不说话了?。”
马雄飞和蔡署立在她身后,妇人脖上是触目惊心地紫红勒痕。
村里的口径很统一?,她进了?警署,抢了?官员的孩子,半夜畏罪自杀了?,脱雅县署的法医来了?一?趟,排除了?他杀挂房梁上的可能。
女孩声音清冷,蔡署不想?听,但那声儿就往耳里钻,“昨晚白眉鹊又来了?,村长指着它说我从小就喜欢这种鸟,三四岁时常常缠着您问?这是什?么,您说是白眉鹊,我又问?这是什?么,您说白眉鹊,我问?了?二十一?次,您答了?二十一?次”
她泣不成声,“您向我告别,我竟然没?有觉察异样,我甚至对你的伤痕置之不理,我冷心冷情,你将我这样的人养大,是不是忧多于喜,苦大于乐!”
女孩发了?狠似的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接一?下,鼻涕眼泪流成一?团。
“咚!咚!”声如大鼓撞击在马雄飞心上,他盯着案台上的袅袅青烟看了?很久,看出了?柳烟花雾地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