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向窗外。
自然也无法注意到对面高?楼的长发摇滚男孩。
波比穿着骷髅印花短t坐在阳台上摆弄着录像机,嚼着花生米,脑袋随着音乐摇摆,时不时比个帅气手势。他东拍拍,西拍拍,突然看到了什么怪异场面,定?住了。
屏幕里?,有户亮灯的住家?,屋中立着个黑影,正冲他大?力挥臂。
波比怪异地?蹙眉,推动?了机器的变焦,放大?了几倍才?看明白,哪里?是什么问好?,这是手起刀落,是在剁馅剁肉。
动?作重复不止,他去撒了泡尿,又到厨房煮了碗咖喱叻沙。
20分钟过去了,回?到阳台,手起刀落的黑影依旧没有停止,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和力道,看得他心里?发紧,背脊蹿起冷意,他有些畏惧这种竭力的姿势。
突然,一束遥远目光聚拢在波比身上。
毛骨悚然下一激灵,他身子一向敏感,摇着录像机一移,便拍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穿着绿皮雨衣,脸如象牙白瓷,在暴雨中恍恍看着他。
女人就站在挥刀男人的楼上。
半晌后,突然对着机器笑了,那笑容晃晃悠悠显得诡异。
程爱粼咧嘴看着波比,听着楼下大?刀阔斧的剁肉,她怀里?揣着把|枪,12发子|弹,6发在弹匣,6发在裤兜。
她今晚来土库坟守株待兔。
要截杀李志金。
你究竟是谁
恶魔被苏平剁成了散装排骨。
妻子的脸再也分不清五官, 碎骨和肉泥搅和着,没了鼻子、眼睛和嘴巴的概念,成了团粉嫩嫩的肉酱。
一阵惊呼出现在门口。
大姨姐举着沙茶酱, 双目惊跳, 瞪着密密匝匝的纸盒里?,趴伏在桌上与?饭菜糅为一体的母亲和仰躺在破沙发上的呆板父亲, 目光所及处是延绵不断的血流, 蜿蜿蜒蜒向她脚边淌来。
她身子哆嗦,一把捏住了嘴,字符一个?音一个?音往外蹦, “ayah,(父亲), eak……(母亲),ayah!”
程爱粼听到?了悲泣的骇叫, 而后?是女人惊恐地奔逃,可没跑几步, 高跟鞋跺地声戛然而止,一声高昂的痛呼后?便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而后?是布料蹭地的拉拽。
程爱粼闭目听着,内心躁郁油然而生。
她已?经从楼外到?楼内转悠了两圈,愣是没发现李志金的身影, 像是人间蒸发了。他明明喜欢像贼一样窥探秘密, 饥|渴地旁观暴|力,怎么会突兀地消失。
她揣着抢走出闲置的破房,7层走廊黢黑, 陡然将?她淹没。
无尽的幽暗是程爱粼的决心,这一路死死活活走来, 她什么都?不怕,唯独顾忌着马雄飞的安危。
不让悲剧再现是她的底线。
程爱粼于公交车上重生,在见到?27岁马雄飞的刹那?,便绝了当警察的念头。
时?至今日,她依旧对?皇家警署抱有荣耀般的信仰,那?里?有马雄飞对?她的培养恩德,也有矢志不渝的千里?缉凶,那?是多么绚烂的一种舍生忘死,如今想来,胸膛依旧有热血有赤诚。
可这一遭她注定要?脏心烂肺,也做好了进入渊海地狱的准备。只有没了公|权这张皮,抛了信仰与?德行?,才能最直截了当地保卫她的丹心碧血。
程爱粼心有不甘,严谨地再次地毯式搜寻,幽暗中的血腥也愈发浓烈。
从最顶层21楼往下,她又走了一遍,筒子楼的两部电梯已?停运,只有楼梯可行?,恰好正对?着李志金和苏平家门。
程爱粼掐着时?间,大致判断苏平已?完成了杀戮,便放轻步子下到?6层。
不料还差三级台阶,苏平屁股一怼纱门,拖着大姨姐突兀地出现在门厅。
程爱粼不动了,苏平也不动了。
他背对?着程爱粼,屋内的白炽灯笼出了她的影子,投射到?6层和5层交接的墙面上,尽收入苏平眼底。
他缓缓转身,抬眼。
程爱粼知道药物作用下再柔弱的人也是猛兽,她垂下目光,不对?视挑衅,两人算是直晃晃地打了个?照面。
程爱粼低落的目光中,大姨姐的红唇咧到?耳根。
雪白的长裹裙被印染成了玫瑰红,被楼道脏污一裹,裹出一瓣瓣深褐的鳞片,乍一看,似条尾巴渐变的人鱼。
苏平将?大姨姐一踹,那?脖颈喷涌的鲜血贱了程爱粼一腿,地面湿沥沥。
程爱粼没穿对?鞋,鞋底一沾血,滑如冰面,“呲溜”一声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她下意识抓铁栏,不料铁架子偷工减料又经时?光漫漫,脆得像片塑料,这便加重了她的摔跌程度。
肩膀的枪伤猝然拉伸,火辣辣地开始灼痛,而后?身子如坐滑梯,轱辘着往下铲,无论怎么使劲儿,没了支撑,只能爬着摔,摔着爬。
程爱粼心里?骂咧,这操|蛋的鞋。
还他|妈是葛兰送的,这操|蛋的葛兰。
小时?候在孤儿院被欺负,泼皮的男孩向地面泼油,她摔得起不来身,那?种滑腻完全迫使她丧失了身体的掌控权,一次次翻腾中,整洁变得污秽油腻,男孩们拍手叫好,他们想看端庄的她狼狈,像垂死跳跃的滑稽鱼崽。
把汲汲不可求的雅致拽进泥里?,拽进平庸里?,多么惊心的丑陋之态,这种恶意这种体验,程爱粼忌惮一辈子。
再来一次,她瞬时?有些慌乱,整个?小腿和膝盖都?磕麻木了,黏着厚实的热血。
一点点向去往5层的楼梯口蹭,没蹭两步,身后?的斧子虎虎生风,程爱粼一个?大闪躲,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让铁斧入了肉,疼得眼泪当即直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