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这,有什么话?不如殿下亲口说给也川听。”
温昭明没料到他会来, 脚下猛滑了一下,宋也川一手托着她,另一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罐子, 里头装了半瓶雪,密密实实的。他把罐子递给冬禧,另一只手将她指尖握住。
只握这一下,他便侧眸去看她, 温昭明挽着他的胳膊对他笑:“不冷。”
飞雪细密,粘在宋也川的睫毛上, 口中呼出的白?气?将他清隽的面容照得朦胧又?依稀起来。
他还穿着玄色的披风,领侧一圈兔毛的滚边, 衬得他的面容带着一种透明的白?。
“今日该多收一些的。攒了两罐子埋在树下,等到了夏天取出来煮茶。”进了室内,温昭明由着侍女替她洗手, 一面兴味盎然:“等到了夏天,我煮给你喝。”
她总是会许诺未来, 哪怕只是听了, 就让人心里产生了一丝期待。
宋也川倚着屏风安静地看她, 温昭明却被他看得有些赧了:“看我干什么??”
她眼睛很亮, 像是一对嵌在冠上的珠子。
宋也川温文尔雅, 对她道:“昭昭好看。”
他走上前,将她拥住,温昭明哎了声,说?:“我手上还有水。”
侍女们见此情景都退了下去, 宋也川的头贴着温昭明的颈, 片刻后轻轻吻了一下。
他眉眼温润,温昭明想起了之前的那天, 呼吸吹在颈上痒痒的,她忍不住笑:“也川,你像一只小狗。”
宋也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既不反驳也不说?话。
方?才他对池濯说?,要找个人帮他顶罪。这是他的心里话,他也确确实实可以办得到。哪怕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他走回来的路上,心里又?是这样的不安。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又?说?不出是哪里,他比过去心狠了手段也高?明多了,却又?好像是渐渐迷失了,日益变得面目可憎。站在温昭明身边,他才没那么?茫然。
封无疆的话总会一次一次出现在他的耳边:你要舍弃你的良心、舍弃你的慈悲。
温昭明由着他抱着,直到他缓缓站直了身子。
“我饿了。”他好看的眸子对着她笑,漾开一点碎星般的微光,“吃饭吧。”
乾清宫里,温兖听那个叫汪羽的锦衣卫说?完全部的话。
“宋也川去买了书?”
“是,给了不少钱,得有六七个银角子。”
温兖嗯了声:“知道是什么?书么??”
“属下事后去问了那个书摊老板,他不是个嘴紧的,给了两壶酒灌得他找不到北。只说?是从印厂拿来的手抄本。他说?这本书的抄本其实有两套,分了上下册,他只给了宋也川一本,余下的还想再卖个好价钱。”说?罢,汪羽从袖中掏出一本册,“这是下册。”
温兖翻了两页:“这字倒是眼生,明日带去翰林院问问,有没有人见过。”
“今日朕问起他时?,他还道尚无进展,也不知是害怕打?草惊蛇,还是有意瞒着朕。”
温兖说?罢,淡淡看着下头的锦衣卫:“朕记得你是容贵妃的家里人?”
汪羽闻言,立刻有些激动:“是。”
不是什么?近亲,只不过是有那么?几分沾亲带故。温兖点头:“朕记得,你们家如今好几个孩子都在军中,还有两个入了朝堂,在兵部、吏部任职。可见你们家出息人才。”
汪羽立刻磕头:“都是为陛下效力。”
“起吧。”温兖抬手,“承国公生了个好女儿,替朕生了第一个儿子,你们家是朕的岳家,好好干吧,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汪羽千恩万谢地告退了,温兖神情依然冷淡。
片刻后,大伴何素过来为他倒茶,温兖饮了一口,重重放下:“不够烫,重新?沏。”
何素立刻跪下请罪,见温兖不说?话,只好虾着腰下去重新?沏茶。
虽然皇帝说?的是去翰林院问问,汪羽到了翰林院之后,叫人将翰林院整个围了起来,既不许给热水也不许送饭进去。每个时?辰叫十个人出来,拿着那本册子问话,若这十个人里没人说?得出来,那便继续回去饿着。
身边的锦衣卫低声道:“汪哥哥,陛下到底也没让咱们刑讯,翰林院的人都金贵,也受不住刑,咱们盘问一番也就是了。”
早些年的确有些私刑,只是自?司礼监日渐凋敝后,锦衣卫也加了几分小心,不似过去那般任意妄为。
汪羽也是做了好一阵孙子了,闻言立刻道:“昨日你也在,陛下说?了什么?你也清楚。这事儿是关乎陛下的体面,陛下不开口,咱们得想到陛下的前面去。你也听了,陛下拿我们汪家当岳家,这么?算下来我和陛下还能攀着亲,出了事有我担着呢!”
中午那一餐不吃也就罢了,到了晚上渐渐有几位上了年岁的翰林便不大受的了了。
除了不许饮水吃饭之外,锦衣卫也不许他们如厕,这些人体面了一辈子,断不能接受当众便溺,不少人都咬牙硬忍着,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乏有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咱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您查案拿人,别难为我们。”
汪羽冷笑:“这篇赋最初便是在京中流传起来的,翰林院的大人们哪个不认得几个朋友,能写这篇赋的人也不算是等闲人物,所?以说?与?不说?的,全看大人们对陛下的忠心了。”
一直熬到下钱粮的时?候,终于有一位大人熬不住了。
他抖着手说?:“这字,看着有些像池侍读。”
汪羽立刻叫人去拿了池濯的字,两相对比后冷笑:“您蒙我呢?这哪里像了?”
老翰林脸色苍白?:“虽初看不甚像,但这运笔的手法确实一样的。”
汪羽照着他说?的,又?看了看,似有所?悟:“你口中的池侍读如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