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容贵妃打了个冷颤:“这岂不是要痛死了?”
“没事的。封首辅也曾做过武将,铜筋铁骨,这些不算什么。”温昭明漫不经心地?将话题引走,果?不其然见容贵妃魂不守舍起来。
茶喝了两杯,温昭明便起身告辞,容贵妃亲自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宜阳妹妹有空常来坐坐。”
温昭明听闻,主动去拉她的手:“楚王妃病故之后,府里就是娘娘当家。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子,有空我自然会来的。”
话是这么说?,温昭明一连四五日都?没再过去,两个院子离得近,冬禧说?容贵妃隔三差五便会派人来平宜馆门口溜达一圈。温昭明嗯了声说?知?道了,但?仍旧按兵不动,平日里在屋子里练字。
她其实?很少练字,尤其及笄之后对这些便更怠慢了。
她的字谈不上多?好,只能说?是娟秀有余而风骨不足,入宫前她做好了常住的准备,所以从?府上带了几本字帖来,到了宫中才发觉,字帖里加了一本宋也川写的手稿。
他过去总来她的书房写字,有他的东西并不意外,甚至温昭明觉得,这是奴才们刻意给她装进来睹物思人的。
宋也川关在刑部一个月了,奴才们没人敢提起他。
温昭明坐在圈椅上翻他写的东西,一时间心绪起伏,有落泪的冲动。
不过是一些政治构想和章句摘抄,温昭明读了一遍心里只觉得像是在听宋也川说?话。
那个淡漠又自矜的男人,就连写文章的措辞都?是温和的。
她没再连别的字帖,开始临宋也川的字。
温昭明每日不多?写,临五页便停下?来休息,一直过了六七天,容贵妃终于忍不住了,主动邀请她过去。
这阵子宫里已经有了些流言,容贵妃若真有心要打听,必然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陛下?已经搜罗了封无疆十余项罪名,条条当斩,若都?加在一起,足够诛九族了。
容贵妃能打探的消息不多?,眼?前有现成的温昭明,她便顾不得别的,主动示好。
二人照例是寒暄,温昭明这回的话不多?,果?然见容贵妃焦急起来,聊了半个多?时辰才聊到封首辅的事,容贵妃问:“封首辅的罪定下?来了吗?”
“差不多?了,亲族连不连坐还不知?道,单他自己是要处极刑的。”
极刑便是凌迟。
容贵妃的脸刷的白?了,她顾不得旁的,叫来侍女,端上了一个匣子。
放桌上的时候听响声便知?道沉甸甸的。
“宜阳妹妹,嫂子卖个老求你替我想想法子。”她红着?眼?圈对她福身,“封无疆和我家有交情,我不忍看?着?他凌迟而死,你替他像个速死的法子行不行,这些是嫂子多?年的积攒,若不够,我便将屋子里的东西变卖了再折银子给你。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昭明这回没避开不受,她叫冬禧将容贵妃扶起:“娘娘既然知?道我不缺,就不该拿银子给我。我只想问问娘娘,封无疆出了事,旁人避都?来不及,为何?娘娘要上赶着?去帮他?”
容贵妃垂泪许久才说?:“若没有选进宫,我是要嫁给他的。他和我说?替我打点了人,走个过场就行。没料到我得了脸,赐给了楚王。”
温昭明道:“你信他是替你打点了落选,而非是让你中选吗?”
“这么多?年都?过了。”容贵妃含泪,“我有什么道理再去想这个呢?”
温昭明看?着?她,淡淡说?:“娘娘重情,就该明白?宜阳此刻的难处。”
容贵妃抿着?唇,低声说?:“是为了宋御史么。”
“大殿下?夭折,我这个做姑姑的也难过。他是你的儿子,你这个做母亲的只怕要比我难过千百回。”温昭明神情坦然,不以此为羞耻,“但?宋也川是我枕边人,你想救封无疆,我也想救宋也川。娘娘可以和我做交易。”
温昭明其实?没觉得容贵妃能答应,因为一旦她松了口,她自己也要一同受到牵连。
但?她却答应了。
容贵妃叫侍女们都?退后。
她眼?睛渐渐红了,声音越发颤抖:“我愿去和陛下?说?……鸿儿其实?是病死的,是我被魇住了昏了头,看?走了眼?……”
容贵妃说?完之后,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萎靡了下?去,她低声说?:“能说?的不能说?的我全说?了,可宜阳妹妹,我信你,我也只能信你。我愿意给你作证,陛下?要罚我我也认了,只要你允诺,给他一个了断。”
温昭明颔首:“我允你。”
容贵妃得了这声允却没有什么喜色,送走了温昭明之后,回到屋里抱着?儿子的虎头鞋悲难自抑。她起先还没有哭出声音,只是身子抖得像是风中的一片草叶。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极痛地?呜咽:“鸿儿,我的鸿儿。”
她抽出头上的一枚金簪,痛哭着?向身上划去,直至鲜血淋淋:“母亲对不起你。”
封无疆被治了斩立决的罪,一并株了三族。
听下?人报完,冬禧和秋绥都?打了个寒战。
她们知?道温昭明不许议论,所以也不敢说?话。
这才几天呢,满打满算两个月,就定了一个人的死罪。封无疆的确是有些轻敌,可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有这样深沉的心思,还能放低身段对着?封无疆阳奉阴违。
“不知?道宋先生该如何?。”冬禧低声道。
容贵妃主动请罪,被废为了庶人。宋也川的命应该是保住了,只是朝堂那边还没清算温兖窃国的罪名,所以宋也川仍不能被放回来。
今日已经是立冬了,温昭明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他了。上一回他去南方时,比现在还要更久些。可她却不能像那时候平静。
那个曾经窝在她怀里啜泣的孩子,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她见他得要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