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安继续数蚂蚁。
“还是要和大哥谈谈,一定让他回家看爹娘。”
忧虑
纸页翻动夹杂着私语声在藏书阁角落响起。
男子与少女面对而立,日光穿透尘埃,朦胧得像画。
戚庭从顶层下来,路过这排书架时恰好看见墨心竹,交谈许久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顺便说道:“过两日,我托人将做好的长鞭送去你的住处。”
没想到师兄说到做到,他真赔啊。
墨心竹早把这件事忘了,枯藤而已,没了就没了,反正都是小时候在路边顺手捡的,谁会在意。过几天送到手的是柳条树枝编制的青鞭也就罢了,不用工匠费力,万一是中等以上灵器……
心怀不轨的墨心竹良心好痛,日后我要是走了,带它还是不带?
她连忙摆手说:“不用。”
“那你自己去取?”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一根枯藤不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我现在学的是术法,用不着其他法器。”
“不要鞭子?那送你长刃如何,刚好,可以试着御剑。”
你根本就没有在听我说话!
而且,你也知道这是送吗?多亏啊!
墨心竹张了张口,觉得整个三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替人着想的卧底……等等,她蹙着眉头反应过来,认真重复一遍刚才想法——我可是卧底,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要这样顾及他人感受?
墨心竹视线凝在戚庭干净利落收窄的袖口,仔细一看,他的衣袍并非全黑,某些部分不知用什么技法绣上一片翻腾云雾,隐隐约约透着微弱的银光,太暗,几乎与那片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就着云雾短暂神游。
还是心肠不够硬,优柔寡断乃大忌。墨心竹快速又认真地反省一遍最近状态,但想来想去,自己终归是要走的,受别人施舍太多,痕迹过重,万一逃跑路上留下破绽怎么办。对她来说,苍云宗不过是一处危险的临时居所。
墨心竹时时刻刻想着离开,她极力控制表情,一番思索下来,只流露出几分纠结之意,好像真在苦恼要不要收东西。
“我——”想好的措辞送到嘴边,她突然噤声,侧耳倾听,狭窄的书架丛中窸窸窣窣有些响动,离他们很近,不到片刻,立马恢复先前安静,一时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墨心竹及时又自然地改变说话方向,略微提高了声音,问,“我能不能知道原因,师兄,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想知道?”
“是。”墨心竹乖巧点头,暗道,快说你本来不想这样,快说你只是一时兴起。
戚庭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少女期待的表情,表面却没显露半分情绪。
结合当下状况,他轻而易举就能猜透这份期待底下藏了怎样一把小算盘,墨心竹很聪明,可他为什么要顺着别人的意愿去解释?好比掌门成天要求他静养,可他偏要往外跑,整个苍云宗,谁又能拦他?
静养沉闷,好容易出来一遭,不管胡编乱造还是叙述事实,总要让自己开心才好。
戚庭这样想着,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架上,他抬手选中一本厚重书籍:“因为看重你。”
墨心竹笑脸微僵,整个人都麻木了。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问题。
隐匿在书架后方的苍云弟子按捺不住心中躁动,人头攒动下,一个个都开始变得不安分,他们互相推搡,沉默无声地表达不满。
九尺高的男子猫着身子,重重拧住身边人的胳膊:她是哪里冒出的女子?师兄到底看上她哪点?我妹妹难道不比她强?
被拧之人狰狞着面孔踩回去:看上个鬼啊,是看重!再说,你妹妹根本不是我们苍云宗的,她甚至没见过大师兄。
其他人陆续加入。
——看重看上有区别吗?
——我觉得不大,但我听说这个女子来历不明,师兄别是被她外表迷惑了。
——岂有此理,我们苍云宗大师兄怎能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妖精蒙骗,啊,你再踩一下试试!看我不弄死你。
——有本事来啊,当我怕你。
“别闹了。”混迹人群的孟寒萱用口型示意众人,“怪烦人的,我都没注意师兄接下来说了什么。”
“我也没听请,他说话了吗,怎么一直没动静?”九尺高的大汉疑惑地埋头贴近书架,试图从缝隙中看出什么,然而刚一靠近,原本厚重的书籍突然被人推动,重重往他脸上撞。
好痛!
他飞速退后,撞在他脸上的书册没了阻挡,顺理成章跌落在地。
细小的缝隙骤然变大,光线从中透过,如水一般浇在众人痴傻的表情之上。
他们看见戚庭的衣襟一晃而过。
大师兄淡定地说:“不小心弄掉了,我去捡一下。”
墨心竹很配合:“好的呢。”
那一瞬间,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蹦出两个字:完了。
孟寒萱依仗自己身材纤细,飞速躲到人墙之后,侧脸看时,对面少女正好压下腰,透过空洞往这边看,与自己的视线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