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儿媳妇要回县城,卫建军老娘给拾掇了不少东西,陈静提着个大篮子,还拎着个红底花的大包袱,大包袱给卫建军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小夫妻俩匆忙吃了碗红薯粥,塞了嘴里一个窝窝头,卫建军骑上自行车,跟众人挥手告别,小夫妻俩渐渐消失在秋日清晨的雾霭中?。
林蔓揉了揉眼睛,跟卫家?人一块各自回家?。
今天她?起的太早,回家?一趟在柔软的被窝里就酣睡过?去,昨晚上她?惦记着要早起,时不时要睁开眼看?看?几点了,生怕起晚了耽误送陈静,现在好了,送小姐妹回城了,她?睡得尤其踏实。
等着再一睁眼,外头太阳都老高了,拿出手表瞧了瞧,早上九点半了。
林蔓伸了个懒觉,舒舒服服从床上爬起来,用?牛角木梳把一头外头乌黑秀发梳顺,趿拉着拖鞋出了院子。
秋日天气不燥不热,微风正好,老陆家?厅堂里铺了张草席,赵春花在上头翻拆棉被,顺便把给亲家?一家?子去冬天穿的棉袄棉裤给做了。
老太太做了一辈子针线活,穿针引线那是利利索索,铁蛋跟妞妞光着小脚丫在边上玩棉花,看?见?婶婶来了,忙套上小鞋子,又是给林蔓打洗脸水,又是给送毛巾香胰子的,都不用?人开口,俩小就把自个儿安排的明明白白。
林蔓呢,也让俩小殷勤惯了,洗脸刷牙编辫子,一点儿也没有压榨小崽崽的愧疚感。
赵春花看?儿媳妇懒洋洋的模样?,还乐呵呵道,“蔓啊,肚子饿吧,厨房灶上给你温着早饭呢,快去吃吧。”
林蔓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娘我起晚了,一会儿吃完了饭来给您帮忙。”
赵春花摆手,“不用?,针线活上你也帮不上忙,家?里菜园子里头的萝卜到?时候了,待会儿你带着俩小去把萝卜收一下,下午咱腌萝卜干过?冬吃。”
林蔓“嗳”了声?,去了厨房,铁蛋妞妞也跟着颠颠儿过?去。
老陆家?厨房就那么巴掌大点地儿,林蔓本?来想在厨房快速把早饭消灭掉,好去干活。
铁蛋和妞妞两个小东西,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想在厨房坐都坐不下,只能把饭菜端到?院子里去吃。
秋天的早上老陆家?吃的都挺清爽,一碗菠菜粥,一碟脆脆的辣白菜,一个红薯面窝窝头,刚出锅还热乎着,吃起来十分?合胃口。
铁蛋兄妹俩本?来吃饱了的,这会儿看?婶婶吃的这么香,也想跟着吃一顿。
吃就吃吧,小孩子的胃口又不大,吃不撑就好。
林蔓吃了早饭,指挥着俩崽崽把碗筷收拾好,她?给洗干净沥干水,拎上锄头,先把小菜园里的土疙瘩一一敲碎了,然后把那一小洼绿萝卜挖出来,丢到?竹篓里,汲了井水洗干净,切成一片一片的,在大太阳下头晒成干,腌萝卜干吃。
铁蛋扛着自家?的小锄头在边上跳来蹦去,还没小妞妞能干呢,人小团子还知道撅着小屁股哼哧帮忙往外拔萝卜。
林蔓索性把臭小去派去边上给韭菜浇水。
韭菜这东西吧,耐寒泼皮,在初冬零下几度还能长?的绿油油的,只要勤快施肥浇水,那就一茬一茬的,吃都吃不完。
不然后世,那啥圈,也不会用?“割韭菜”来形容粉丝。
这是题外话了,铁蛋对婶婶指派的这个活计很是满意,他可是家?里的小爷们儿,就得干这些下力气的活!
不过?小家?伙儿还是力气小,人脑袋瓜子好使,拎不动一桶水,就拎半桶,半桶半桶的这么浇水,也很快就把一小片韭菜地给浇完了。
晌午为了奖励勤快的俩小,林蔓发了面团,晚上打算蒸锅白菜肉馅儿大包子。
老陆家?许久不吃白面包子里,还是猪油揉的面,里头加了肉渣渣、鸡蛋跟虾皮的,光想想就能知道有多?香。
铁蛋带着妞妞在边上兴奋嗷嗷叫着要帮忙。
赵春花过?来拆台,在一边道,“去去,俩臭孩子光知道玩面了,还帮忙呢,是帮倒忙吧。
俩小不高兴鼓脸,他们明明那么乖,才不会帮倒忙呢。
反正最后老太太也没答应兄妹俩来帮忙,林蔓跟赵春花忙活,俩小只能搬来小杌子,巴巴坐在上头,等着吃那出锅后的第一个猪肉白菜包。
现在是农闲时节,村里也没啥活,村人们上工也就把地里翻一遍,然后除草浇水啥的,不到?五点就能下工回家?。
这一下午,赵春花除了忙活包包子,也惦记着前头腌的酸豇豆,豇豆就是豆角,也是河溪村村民过?冬常吃的咸菜,今年老陆家?种的豆角多?,老太太一下子就腌了三坛子,一坛子留着自家?吃,一坛子给肃省的亲家?寄去,还有一坛子给林坤寄去。
林蔓听了,颇为有些意外,家?里腌了三坛子豆角呢,不给陆洲寄部队去尝尝呀。
赵春花听了“嗨”了一声?,混不在意道,“寄啥啊,不用?寄,咱还有俩月就去海岛随军了,这臭小子想吃啥时候吃不到?啊,蔓啊,不用?管他,来尝尝这豆角味儿正不?”
林蔓立马笑眯眯过?去尝了,俩小凑在奶奶婶婶跟前,睁着滴溜溜的大眼儿看?着地上灰扑扑的坛子,吃一口热腾腾大肉包,再尝一口酸酸脆辣的豆角,一家?子喜笑颜开,商量着啥时候把腌好的豆角给亲家?寄过?去,都把陆营长?忘光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霜降之后, 河溪村的天气骤降,清晨天还未亮,外头地里的麦苗上?的露珠就?变成了白霜, 村里的人?给后山的茶树林、果树林裹上?了草秸编箔, 就?怕万一树木给受了冻, 明?年不好结果。
老陆家也把?家里菜园里的大白菜、自留地里的地瓜、土豆挖回来,放在地窖里留着过冬。
初冬的天气上?午温度回升, 地里的白霜散去, 田畴青葱,橙黄桔绿, 冬菊竞放。
这?几天河西村的天气阴沉沉的, 昨个儿老支书在家听铁喇叭——也就?是收音机, 收音机里头预告说明?天要?下雪,这?年头河西村就?老支书家有台二?手收音机,村里人?没见过这?稀罕东西, 只觉得这?么一个铁盒子, 就?能从里头听人?唱大戏,说话啥的, 不是跟村里的大喇叭一个样嘛。
村里有经验的老农也说,看这?几天的天儿, 怕是今年的初雪要?来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大家伙儿赶紧把?家里的暖炕烧起来,就?怕哪天夜里突然来了风雪, 隔天早上?一家子起来在滴水成冰的屋里, 给冻出个好歹来, 还得吃药打针费钱儿。
老陆家窝棚里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皆是一家人?趁着空闲的时?候去山上?捡来的树枝, 虽然不是什么粗树干,但是拿回来烧炕也挺耐烧。
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果然不错,今个儿早上?八点多,阴霾密布的天儿就?扑簌簌下起了雪粒子,林蔓穿着婆婆给做的花棉袄,乌黑的长发梳成俏丽的麻花辫,素白着一张小脸上?无半点脂粉,却愈发显的乌发红唇,艳若桃李。
话说回来,这?还是林蔓在河西村过的第一个冬天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个冬天了。
今年的初雪怎么也要?看一看,林蔓站在老陆家厅堂下看着外头密密匝匝的雪花,仰头深吸口清冽的新鲜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