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借此机会,找她的麻烦,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斥责她无理取闹,就这样将她赶出崔家吧?
想到上一世的他们坐在马车上谈笑风生地讨论着她的生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头晕眼花。
真想一车门把两个人都夹死算了。
“燕娘,你没事吧?”洛浅凝捂着红肿的手,哭着对崔决说:“三郎君,我不要紧的,你去叫人看看燕娘吧!”
徐燕芝没空跟她玩你受伤后我晕倒的小把戏,撑着车壁与她说,“洛娘子,我看你是不在乎你的手了吗?”
洛浅凝摇了摇头,汲汲遑遑道:“我没有,燕娘你别气,别这么说……”
正在几个人为此争辩时,庞青跑了回来,对着崔决恭恭敬敬地说:“三郎君,三爷那边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就等……”
他面露尴尬地看着一旁跪地不起的丫鬟,和二位小娘子。
“就等二位娘子处理完毕了。”
高升的日头藏进层层叠叠的云里,天穹变得阴沉起来,暖洋洋的光芒一下子被收了起来,众人的耐心也在此时到了临界点。
再不出行,这天看着好像真要下雨了,到底是谁在磨蹭呢?
是这个伤了人的表姑娘。
她是家主带回来的小娘子,具体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也不知。
平日里没规没矩,莽莽撞撞,听闻还在跟崔三郎揪扯不清,这就算了,怎么在这种事情还争个孰是孰非?
一个节度使的女儿,愿意自降身份与她交往,她还胆大包天地伤了她,可真是闻所未闻。
本来就是表姑娘的错,她为什么不肯认错,不肯低头?
耽误了这么多人的事,又丢了大房的脸面。
两个小娘子挣扎,闹得这么大,明明就是道个歉的事!
面对的质疑越来越多,徐燕芝难免嘴上打磕巴,她空洞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崔决身上,犹豫着说道:“我才是……”
我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温应遮扶过徐燕芝,看她面色不好,想让她先坐下,给洛浅凝赔笑道:“我给洛娘子赔不是了,方才是我想与燕娘说几句话才让燕娘这么做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可这世上很难有公平,它取决于地位和名利。
崔决的声音如刀劈落,斩断她与他之间的链锁,
站在悬崖之上,与众人一起将她推了下去。
“表姑娘,洛娘子是崔家的客人。而你无论如何,都是大房的人,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大房的修养与气度。”
踏青
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大房?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试问除了表舅父,他们何时把她当作大房的人看?
当初生前让她远离崔决的人是大房的人,后来她死了,背后说她不配的,不也是大房的人。
这时候又来跟她荣辱与共来了,真真不要脸。
“是,我是大房的人,这事,如果我做错了,都要算在大房的头上,是这样对吗?”徐燕芝扯出一丝苍凉的笑容,微微站直了身子,攥紧了那张绣着兰花的帕子,“那么请表哥代我为洛娘子医治伤口,莫要再因为我,耽误了其他人。”
另一层意思是,狗男女,别坏了她的好心情。
这下,徐燕芝低了头,洛浅凝若是再不下这个台阶,就是她在耽误事了。
毕竟没人在乎她们真的在吵什么。
这些洛浅凝自然也明了,她捂着自己的手,冲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轻斥:“好了,彤儿,你还跪着做什么,我之前怎么教你的。”
只有崔决听到那句表哥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捕捉从她那上挑的眼眸透出的情绪,可她只留下一抹背影,和忙着关上车门的白葱一般的五指。
指尖上也带着几条红肿,原来在二人拉扯时,她也一并受了伤。
登时,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下,砸在他的心口处。崔决眼前一花,耳畔蓦地传来一阵轻笑。
“表哥!”
他猛地抬首,鼻尖嗅到一丝浓郁的花香。
崔决瞳孔微张——他不再站在马车前,而是身处临漳院,望着院中的山茶花瓣飞舞,落在少女的乌发间。
“表哥!我算过了,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叫你表哥!”
她双肘支在窗前,扬起的嘴角形成了一弯美丽的弧度,双瞳剪水,熠熠生辉。
少女眼中盈盈的光上近乎将他刺痛,“胡闹,谁准你进来的?”
青年手持羊毫,离少女的面庞仅有一指,不解风情的清风也让二人的发丝纠缠。
她略一昂头,鼻尖蹭得他面颊发痒。
只听她低低笑着,笑声如铃回荡在心间:“表哥,我知你辰时会来,可我等不及,卯时就想来见你。”
在某一瞬间,万物皆为此刻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