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公主!”几名侍卫统统放下兵器,朝她跪拜。
“崔某不敢。”崔决也下马,向她躬身。
“表哥都不跪我呀。”福宁公主将帷帽的巾子别到上头,慢悠悠地下了马,“好久没见到表哥了,怎么也有个两年了吧,今是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她又让跟着她的下人将她和崔决的马牵走,对跪在地上的人说:“行了,你们都起来吧,表哥确实是我阿娘叫来的,不用通报谁了,我带他进去便可。”
崔决抿唇:“多谢公主。”
“表哥这就客气了,太见外了。咱们不也是一家人吗?”福宁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我就说今日踏青无聊极了,幸好我提前回来,要不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表哥,我倒是从未见你这么激动过。”
“公主说笑了,只是在下找宁贵妃有急事,才没打一声招呼,先与公主和贵妃赔不是了。”崔决恨不得让福宁加快脚步,赶紧见到宁贵妃。
虽然他真的一点都不想与她见面。
福宁根本不在乎,直打听道:“你这次来,不会是为了上次表舅他寿辰的事?阿娘自从入了宫,对表舅的恨意可是与日俱增,对你还是不错的,你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崔决眉头紧蹙,已经不愿再和福宁攀谈,开始左顾右盼,希望从宫门到贵妃宫中的路短些,再短些。
终于,他的视线停留在某处,同时心像是被人揪紧,被双手扼住喉咙般痛苦——
宫里的城墙被染上朱红色,又似化作猩红,流淌成血河。
那上面空空如也,无人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也无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绝地生还。
“表哥,你脸色真差。不会真摊上什么事了吧?”
可崔决完全听不进福宁的任何话了,他顺着高高的城墙自上而下看去,只见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他隐约看到了在城墙之下,有一个小小的人。
一个漂亮的,妩媚的,天真的,好似春夜之灵的小娘子。
他看不真切,却惴惴不安,他只想一探究竟,径直向那片城墙走去。
为何那里会让再看到徐燕芝。
抉择
崔决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灌了铅,心尖更是沉重无比。
等他离徐燕芝不过五步时,脚下已是一片黏腻。
那是血。
快要干涸的血漫过石砖,将他困住。
刹那间,风云突变,晴朗无云的白日变成了死潭一般的夜,死亡如影随形,爬过艳红的长裙,停留在青春美丽的面庞上。
崔决张了张嘴,他想说,表姑娘,徐燕芝,燕娘,想叫她的名字,昵称,甚至一切可以代表她的词汇。
但他此刻好似被毒哑了,巨大的悲怆席卷了全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到有从他身边跑过去,那人穿着尊贵的冕服,滑稽地脚一软,跪在徐燕芝面前。
那人将徐燕芝抱在怀里,竟然如同他一般哑着声音,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看到那个人低下头来,从背后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但他在此刻却似与他心灵合一,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人近乎虔诚地将脸贴在已经没了生气的女孩子的脸上。
崔决感到窒息,他清楚地认知,就算再感同身受,这也是他没有经历过的画面,但每次出现这样的画面,主角都是徐燕芝和……
他自己。
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穿着的是皇帝的冕服,天下并不是崔家的,那个人也不是他——徐燕芝于他的每一次假记忆都是美好的,他会看见徐燕芝的笑容,看到她总笑着向他而来,她会在这么年轻的年纪死去?
灰白色的熹微光线从东方投到三个人的身上,近乎打开了黑暗,让黎明进来,也让他的视线更加清晰。
崔决悄然向前走了几步,血液明明已经完全干涸,却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滴地化开。
在他即将看清那人的脸,去证实这假得不能再假的记忆又在欺骗他时,那人却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一般,突然回过头,威压深展,如出一辙的容颜沾着半边的血,说是游走于黑夜中的恶鬼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在他的周身骤然出现一股莫大的力气将他拉了出去,他拼尽全力伸出手臂,张开五指——
“等等!”
他被那股力道吞噬,再一睁眼,便身处在皇宫庙宇,一张精雕细琢的榻上。
他还保持着伸手的样子,徒留心痛。
宫人看了,立刻出门禀报。
崔决紧握锦衾,拼命回忆着之前他看到的。
他早就应该把他看到的那些串起来,或许,他每一次回忆到的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推进的,假设这些画面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年幼时,他父亲曾经邀请过几位得道高僧来做客,就与他们讲过许多佛教之事,其中就包括前世今生,他一直觉得荒谬,但如今无法用常理来解决的事,以及作为突破口去查的话,好似更能接近真相。
就在此时,他却被其他的声音打扰了思绪。
“表哥,你醒了?”
宫人们有端着水盆的、持着巾子的、乘着药碗的,看到福宁公主进来,纷纷恭敬地让出一条道。
福宁公主乜了崔决一眼,“表哥你是不是因为崔府事情太多,都把身子累垮了?本来我们不是走到好好的。你偏要往城墙那边走,突然就晕倒了,可吓死我了。要是出了什么事,舅父不得进宫来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