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嵌入峭壁之中,一路带着?火花,发出令人胆寒发竖的声音。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徐燕芝在跌下不久,就被人紧紧抱住,脸颊磕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里本来是?温暖的,此时却被草药和血气所覆盖。
她抬眸时,看到崔决一脸痛苦,还算得上康健的手握着?剑柄,而另一只断手,则在奋力环住她的腰,让她不再向下坠落。
崔决仿佛已经感觉到他的身?体被撕裂了,简单包扎过的伤口此时源源不断地渗出新鲜的血,就算是?深红色的衣袍,也掩盖不住他浑身?的血腥味。
“崔决!”徐燕芝不敢轻举妄动?,她的心怦怦直跳,眼泪也夺眶而出,“我们还能不能……”
她微微昂首,希望又变成了绝望,他们离悬崖,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根本不可能再爬上去。
更何?况,崔决受的伤很严重。
他握住剑柄的那只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脱力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我恐怕要坚持不住了。”
崔决喘着?粗气,黑如漆墨的长发与她的纠缠在一起,盖住了她面上的神色。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可笑了。
这种危急时刻,他居然?在想,要是?他在能有一只手拨开这碍事的头发就好了。
她在为他哭吗?
她终于能为他哭了吗?
要说一切有因有果?,从一个他只稍稍放在眼中的表姑娘,到他追寻了四生而愿用生命交换的人。
“如果?我放手,我们就要死在一起了。”他想尽量笑的不那么难看,可还是?失败了,“你?怕不怕?”
他自认为清醒,却愚昧糊涂,自认为机关算尽,却又被崔瞻远摆了一道。
若让他再死一回,他定心甘情愿。
但他不愿让他的燕娘再受苦。
他明明已经算好了这么多。
但,他为什么这辈子?又没有救到徐燕芝呢?
“我当然?怕啊……不过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崔决你?再坚持一下,这次我来想办法……”她这么说着?,脑袋里却一团浆糊,她自知这已经是?他们自我安慰的话,用不了多久,甚至恐怕是?下一瞬,他们就要粉身?碎骨了。
等等。
崔决突然?灵光一闪。
若每一世都是?如此,若每一世都无法破局……
倘若是?因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呢?
他轻轻地嗤笑一声,没料到今生还要再听一次那秃驴的话。
“今日,我也体会到了燕娘所体会到的恐惧。”
在他准备松手时,残留的理智让他恍惚了一下,想要试图再握紧剑柄,可惜他失败了。
血液慢慢地从他身?体里流失,甚至,已经开始顺着?衣袍,滴落在无边的山崖中。
“不过这一次,有我在你?身?边,燕娘可以将这份恐惧全数交予我。”
他在松手时,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明明是?在她耳边呢喃,那低沉的声音却如此缥缈、遥远,恍若隔世:
“就让我们,一起死吧。”
吾爱
陡峭的山崖上, 劲风凌冽,吹的崖边人衣袍烈烈。
残阳越过他的肩膀,将影子无限拉长。
终是有人快跑着上前, 向其汇报:“将军, 此地顽石众多, 实在太过陡峭,前几日的一场大雨, 将另一头的路被阻绝了, 恐怕要再等?几天清了路面才能继续找。”
已经死去多时的崔瞻远就倒在他身旁,半干的血液粘黏在了他的战靴上, 那张肃穆却不失英俊的脸庞紧绷着, 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半晌后, 张乾转身冲着身后众人高声?喊道:“如?今逆贼已死,主上生死不明。然主上之志不可?断,我?持主上令牌在此, 今后便由我?张乾接继其位, 当?号令各军继续完成反齐大业。若有违令、不服者,杀无赦!”
……
崔决的眼力极好, 在松开?手的那一刻,就看?到离他们的位置不远处有一棵长在峭壁上的枯松, 如?果他奋力一搏, 或许还能在那棵枯松上停留片刻,再借此找到更合适的落地点。
说不定还有会生还的希望。
他自嘲一笑?, 连抽动嘴角的动作都是令他撕心裂肺的。
虽说了要与徐燕芝一起死。
可?他们都舍不得, 舍不得徐燕芝死。
只不过他如?今这般惨破, 断不敢再许诺。
生怕又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