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2)

花六公子名为花清河,少年中举,此后就没去应试,本朝不禁商人科举,花家有四位公子在朝为官,花二公子颇有经商天分就留在了家中顶门立户,而花清河自小和弟弟花满楼关系亲近,也喜爱江湖自由,时常带着商队在各处游走,认识不少人脉,见多识广,一看那丹凤公主的派头就头疼起来。

又是护花使者开路,又是侍女提篮撒花瓣,这样的阵仗来拦他的车队,总不是要抢劫他的彩礼,花清河忽然明白了什么,对身后马车大声道:“陆小凤,找你的,你们去一边聊,我要带人先赶路了,七童你别跟去,那女人妖里妖气不大对劲。”

他也是有些直白在身上的,就差没把这女人是来勾引陆小凤的放在明面上了,花满楼原本是要出马车的,也被这话不上不下地堵在了车厢里,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探头出去一看,立刻又缩了回来。

作为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他也和花六哥是一个判断,这女人的阵仗好大,而且生了一副那样的美貌,还来拦车队,一看就是有事相求,那这事得有多大?他反正是遭不住。

丹凤公主确实是个极美的女子,只是身边的护花使者看起来有些拉跨,一个矮丑大胡子,一个独眼半面断手人,还有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颇有些俊秀的人,陆小凤自然认得出来,这些都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高手,独孤方,柳余恨和萧秋雨。

这样大的排场,收场却堪称狼狈,花清河明摆着不买账,也不让自家弟弟买账,给了陆小凤一个眼神,陆小凤立刻从马车厢里跑掉了,没有了陆小凤,丹凤公主自然要追上去。

过了小半天,陆小凤把这些人溜散了,又回到了车队里,此时车队正在埋锅造饭,花清河和花满楼坐在一处,一个喝茶,一个喝酒,火光映照之下显得容色极为出众,真是一对如金如玉的兄弟。

陆小凤调笑道:“六哥可真是郎心如铁,就是可惜那位丹凤公主那样的美貌,也不知比起六哥心里的人怎么样?”

花清河喝了一口酒,没什么滋味地道:“你会拿天上的仙女和地上的凡人比美貌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陆小凤话音未落,就被花清河用酒壶砸过来,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酒壶柄,不像接住一个空中飞来的物件,倒像是被人好好递在手里的,那酒壶半满着,陆小凤也不嫌弃是被喝过的,打开壶盖灌了两口。

花清河脸上浮现出酒醉的红晕,说话仍然带着几分刺挠,“我第一次见着她,觉得西施要是不长那个样子,就不是千古美人了,陆小凤,你别看你红颜知己无数,是个情场上的常胜将军,这次你最好不要跟来,不要见她,否则啊,一个陷入情网的浪子,也就不再是浪子了。”

他闭着眼睛靠在花满楼肩膀上,口中喃喃地道:“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她那样的神仙中人,我是不配的,可我要是连试一试的胆气都没有,那这辈子就完了,我会一辈子遗憾的,反倒是去了这一趟,求亲不成,最多是难受一段时间。”

“我总得试试,她要是没遇到比我更好的……罢了,不提这些。”

花清河从花满楼肩上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回了车厢,可花满楼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热意,陆小凤则是看到了那火光下湿润的一点泪痕。

两人都察觉到了花清河的痛苦挣扎,像一只挣扎在情网里的飞蛾,可这世上,最难缠的便也就是个情字。

一夜无话,车队隔日启程,再次遇到了丹凤公主拦路,这一次花清河直接不耐烦了,把陆小凤丢给了这些人,陆小凤也实在没办法了,他最怕麻烦,可麻烦常常点着名找上他,为了让六哥能安心赶路,他硬着头皮听了一场“向最有权,最有钱,武功最高的三个人讨回血债”的故事。

原来那位丹凤公主是一个小王朝的皇室后裔,那金鹏王朝确有其事,但早在好几十年前就被哥萨克骑兵踏破了,当年三个重臣和皇叔上官瑾带着小王子与金鹏王朝的宝藏逃来中原,谁料一到中原三人就各自带着宝藏离开,只有上官瑾用他的那一部分宝藏带着小王子一起生活。

失去了巨额宝藏,再也没有复国的希望,上官瑾在几年前郁郁而终,如今丹凤公主想要向这已经在中原成名立业的三人讨回这场债,而这三人分别为关中豪商阎铁珊,青衣楼总瓢把子上官木,峨眉掌门独孤一鹤。

陆小凤几乎听傻了,阎铁珊是个商人,却是个极为有钱的商人,商队里养了无数江湖打手,青衣楼是天底下最强大的杀手组织,青衣十三楼的杀手遍布天下,而峨眉掌门独孤一鹤更是天下顶尖的高手,还有一点,花清河带着这一大堆彩礼就是要前往峨眉山求亲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麻烦。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陆小凤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和美人诱惑之后,再见到那失落失意且过得十分贫穷的金鹏王,他下定决心要接下这个案子的时候,车队一行也赶到了峨眉山下,然后听说了西门吹雪成了那位秀青姑娘的护花使者。

陆小凤人麻了,他和丹凤公主说好的计划是,先去拜访独孤一鹤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再前往关中寻找阎铁珊,而独孤一鹤如果要动用武力,正好他的好友西门吹雪这趟出门杀人在附近,他可以联系西门吹雪作为武力震慑,谁料想人才刚到,就听说西门吹雪护着人家独孤一鹤的小徒弟出门游玩啦!

西门吹雪成了人家的护花使者,这句话真是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离奇的味道,陆小凤忍不住拉着花满楼小声地道:“那位独孤姑娘是不是苗疆出身?西门吹雪被下蛊了?”

花满楼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这些日子也算是夹在好友和兄长之间上下不得了,那位丹凤公主为了报仇甚至不惜牺牲少女清白,献身给了陆小凤,如今这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他不好说什么。而兄长痴恋独孤姑娘,坚持认为是那个妖里妖气的丹凤公主有阴谋,她要陷害独孤姑娘的师父,陆小凤每次过来车队这边都会被很快赶走。

但听了这话,想到那个声音十分好听的天真小姑娘,花满楼还是不免说了一句偏心话,“我看你更像被下蛊了。”

陆小凤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道:“我还是想去看看西门吹雪的情况,虽然案子重要,但这事真的太奇怪了!西门吹雪怎么会追求女人呢?你听这话是不是都觉得寒毛立起来了?我总觉得他这辈子要和他的剑一起过日子。”

花满楼不再理他,兄长和好友发生了矛盾怎么办?花七公子的选择是凉拌,任这两人在他耳边斗法。

剑神剑仙(7)

作为既醉目的地之一的京城, 这两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天子叔父南王因左脚先迈入太庙被杀。

多好的一个藩王啊,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不握兵权, 也就是私下里豢养了些江湖打手, 近来让世子拜入南海剑客叶孤城门下罢了, 那叶孤城虽然是天下顶尖高手之一, 皇帝身边都没有这么强的护卫, 可那又如何,天子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南王居然用左脚先迈入太庙。

天子名为李玄,少年十一登基至今, 去年刚刚及冠, 他有些妃嫔但不宠, 每天都在琢磨着搞钱搞事情, 仿佛从胎里生下来就有人告诉他要努力做好这个皇帝,也仿佛从登基开始就会做皇帝, 这次杀掉南王, 李玄感到很悲伤,然后派遣心腹特使千里迢迢赶到南王封地, 只办两件事。

头一件自然是抄家,按照李玄的想法, 这天底下岂可有封地在南边儿的王爷?那样富庶繁华的地方,他分割成七八十块每块地都安排上自己的人手都嫌不足,还要怕他们互相粘连,先帝脑壳里大约没有长脑子,太皇太后给他充了一包稻草进去, 才会把兄弟封成个南王。

南王的封地还有一点特殊,它是临海的,南海之上飞仙岛,飞仙岛上白云城,白云城主叶孤城,这是天然给南王送了个造反的打手。当然,先帝的年代没有叶孤城,但那么大的海上港口,一年得有多少收入?李玄只要想想都替自己感到悲伤。

第一件其实可有可无,也就是把南王府杀个干净罢了,别说里头有无辜之人,还是那句话,享受了那么多年不该有的富贵,还也只还一颗人头,实在很值了,至于南王一家子觉得值不值,这一点不在天子考虑范围之内。

南王世子从五岁之后就没再进过京城了,认识他的人太少,不过想杀他也不困难,让南王府上的仆人自己去辨认就可以了,十个人一百个人指认一个人,就算有忠心耿耿的,但天子深谙人心,知道这世上的忠心人是少数,有几个人会为了一个上位者的世子而甘心付出一家老小血脉亲人全部上路的代价呢?

至于南王世子也许会去投奔叶孤城,天子也不怕这个,叶孤城是天下顶尖的剑客不假,但他还是个城主,那飞仙岛多好一个世外桃源,叶孤城纵有荆轲之勇武,敢与他血溅五步,也要掂量一下天子有没有屠城的狠毒。

唉,实在是高处不胜寒,做天子怎会如此容易?李玄微叹一口气,然后听见宫殿外面太皇太后叫门,骂得可难听了。

李玄不禁感叹,这世上的笨人蠢人要是再少一点,朕的统治就会更容易了,毕竟聪明人是可以预判的,而脑子不好的人你很难判断他们下一步的思路。

南王是太皇太后亲生子,多好的一对母子啊,李玄想到自己,想到自家脑子不好的亲爹,对战战兢兢的太监总管王安说道:“太皇太后因南王左脚先迈入太庙之事惊怒万分,气到中风了,宣太医给她扎几针吧,别扎死了,朕这几年还不想守孝。”

天子发出了孝子贤孙的声音,慢慢地道:“我是先帝庶出子啊,从小被她在怀里抱大的那个孙儿已经躺进棺材里了,我娘弄死的,这老太太怎么会觉得占了个祖母名头,我就得老实听她的话?我明明是冰天雪地跪在慈宁宫外的那个啊。”

王安汗如雨下,拐着腿儿就出去办事了。

天子看着王安离去,然后招来心腹,轻声道:“等王安从太医署回来,找个僻静地方把他吊死,这老东西在宫外的宅子价值五万贯,不管他是贪污了朕的,还是收了别人的贿赂,把他的宅子重新挂牌卖掉,抄来的钱财和卖宅子的钱,让皇城司那边分润了,朕今年就不发年礼了。”

心腹的仪态可比王安好得多了,这青年到中年之间的心腹作官员打扮,像是进宫讲学的学士一类,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领命离去。

天子满眼的欣赏,再度招来近卫,“你看朕的花卿,真是个美妙佳人啊。”

近卫是江湖高手魏子云,闻言面不改色道:“江南花家的大公子,自然是极出众的。”

天子叹道:“江南花家……他们是挣正经钱的,可惜了。”

魏子云眼角抽搐,忽又听天子语气微微含笑道:“那个金鹏王朝的进度怎么会如此慢,唉,皇帝家也要过年的,那上官飞燕办事能力太差,朕都让人给她盘过思路了,笼络住陆小凤,招来西门吹雪,先杀独孤一鹤,再杀阎铁珊,吊出上官木,这样三份巨额宝藏收拢到手,朕把她杀了,也可以过个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