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2)

既醉喜欢弯刀,剑虽直,难免多了些直来直往的无趣,而弯刀带血,最能致命。

苏梦枕练不来大开大合的刀法,他便另辟蹊径,将红袖刀练得极阴至柔,凌厉诡谲,江湖人称“梦枕红袖第一刀”,他的刀法已经达到一种层面上的极致。

既醉在武学上极少遇到这样的对手,连躺平都做不到,因为刀是弯的,向上带时着实能要了人命,红袖刀法尚未演练到一半,她已经哭出了声,开始求饶,刀客并不心狠,犹豫片刻便准备收刀,倒是既醉离了刀,心里空落落的,没过一会儿又来摸刀。

苏梦枕咳嗽了几声,夜色下他的双眼像一对燃烧着的寒火,他按住了不自量力的对手,轻声叹道:“这回,我不再信你了。”

刀出一百二十招,再度有狐狸求饶,这一次刀客置之不理,将一套刀法使得酣畅淋漓,只见风急雨骤,只闻狐鸣凄凉。

既醉最后死不瞑目地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怪不得人不喜欢幕天席地,原来是为了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既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苏梦枕立在窗前,听见动静回过身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映照得风采动人,既醉的心里动了动,然后目光落在苏梦枕的红袖刀上,立刻收了心。

她揉了揉腰,在床榻上磨磨蹭蹭片刻,就听苏梦枕道:“桌上有热茶,我让人备了饭菜……关七已在玉塔下面叫了许久。”

既醉连忙披了一件衣服去窗口看,果然看到关七两眼乌黑站在玉塔下,像一尊铁面神。

关七昨日到夜里才被那七绕八绕的马车送回了汴京城东的宅院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既醉,于是马车又把他往回送,一来一回到了玉泉山,杨无邪这会儿已经激动得没有睡下,连忙又去哄关七,告诉他既醉已经睡了,关七被哄住了,但也不肯去睡,也不肯吃东西,只是守在玉塔下面来回转悠。

一转悠就是一天。

既醉喝了几口热茶,连忙穿戴整齐去底下,关七见到她就安心了,少年脸上满是笑容,随即笑容一呆,看着既醉道:“妹妹,有人打你了吗?”

关七看着既醉脖颈上的红印,脸颊上的吻痕,孩童般的眼眸看向随之而来的苏梦枕。

既醉只觉得狐脑壳都在疼,“没人打我……来吧,吃点东西,吃几只鸡。”

关七有些狐疑地看着既醉,挠了挠头,还是跟着既醉去吃鸡了。

金风细雨(19)

春去秋来, 自既醉来到汴京,已过去将近一年。

这一年里汴京势力风云变幻,六分半堂倒台, 金风细雨楼一统江湖,朝堂上奸党自危, 奸相傅宗书请了诸葛神侯的师弟元十三限来护卫他周全,元十三限武功极强, 但也自矜, 不肯做个贴身保镖,只收傅宗书做了个挂名弟子, 然后将徒弟派出来随侍傅宗书左右。

既醉和傅宗书的相遇是在一个傍晚, 她刚从金风细雨楼切磋完刀法回来,因休息了一整晚,所以到了汴京就下了马车,带着关七在街面上转悠,远远地关七就看了一处茶楼的三层一眼,既醉武功没有关七那么强,但眼力也不差,顺着视线看去,就见一行人站在茶楼栏杆处,有个中年男子定定地看着她。

假如傅宗书再年轻个二十岁, 换上一张小侯爷似的俊俏脸庞,既醉没准还会多看他一眼,但傅宗书只是一个黑脸长须的丑陋中年人, 除了脑袋比其他人都大上一头之外,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

于是既醉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去时, 忽然有人从茶楼上一跃而下,盯着既醉许久,很不忍心地开口道:“这位姑娘,相爷想请你茶楼一叙。”

既醉有好久没遇到过这种当街抢人的戏码了,她以前是把自己蒙头遮脸挡得好好的,才一路从苗疆赶到了汴京来,在汴京待了一年渐渐松快了,不再遮面,她自己佩一把剑,身后还跟着关七这样的壮汉,极少有人不长眼睛来惹她,还是那句话,换个人既醉也许还会去瞧瞧,可傅宗书的卖相着实寒碜得很。

“不用了,你们家相爷长得太丑了,我不想和他说话。”既醉哼了一声,准备带着关七离开。

拦她的人名叫叶棋五,年轻男子哪有不爱美人的,他痴痴看了既醉一会儿,见她快要离开了忽然清醒,再次一步拦住了她,连忙道:“相爷只是想请姑娘喝杯茶水,绝无他意的,姑娘上去了,说些好话……”

既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她从来没听说过图狐狸精好看要抢回去,还要狐狸自己去奉承的,人长得丑,想得倒是很美。

关七忽然淡淡开口道:“我妹妹不想去喝茶,你最好也不要惹她生气。”

叶棋五轻蔑地看了一眼关七,在他看来,习武把自己的块头练得这么大,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家功夫,只是看着唬人罢了,但凡他使出一招两式,稍后这大美人儿就会跪在壮汉身边哭着求他不要死。

叶棋五名义上是傅宗书的同门,实则是他的护卫,傅宗书这人重欲好色,和蔡京一个路数,只不过蔡京手段好点,看中了便登门纳妾,妾虽然多了点,也是正当地弄人,傅宗书却很爱强抢,抢来的民女玩腻了,要不赏赐手下,要不直接弄死,是决不会把人放回去的。

做惯了这样的事,叶棋五很难得才会心软不忍,也就是看既醉美貌罕有,怕是相爷那等残忍之人也舍不得玩死,才多劝了两句,这会儿有心想展现一下自己,便亮出武器来,对着关七大喝道:“相爷行事,岂有你说话的份!”

话音一落,他这辈子的话便说完了。

叶棋五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人倒在地上,看着昏黄的天空,人死了一会儿,眉心才渐渐流出血来。

关七一个指头把叶棋五戳死了。

既醉后退了两步,她今日穿得可是新裙子,好在伤口很小,不仅没有弄脏她的裙子,血甚至都没流到地面上。

茶楼上的一行人显然是惊了一下,傅宗书蜥蜴般的眼珠子动了动,哑声道:“看来事不可为,算……”

他话音未落,连一句遗言也没能说完整,就被一个纵跃跳上茶楼的关七一脚踢死。

关七还是迷天盟主的时候,这些奸党听闻他的名声,走路都要避着他出行,但被既醉带回去养了一段时间后,关七穿着普通的布衣,头上扎着简单的小啾啾,手里没有兵刃,老老实实跟在既醉身后,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壮汉随从。

这块铁板踢起来不仅伤脚,还伤命。

对于关七突如其来的霸主风姿,既醉已经很习惯,关七不是个傻子,他是疯子,他可以上一刻和小鸡崽玩得开心,蒲扇大手捏一只脆弱小鸡都不会伤到一点点,也可以下一刻发疯拆房,青砖厚墙打几个窟窿都正常,只是往往她一开口就能喝止。

可今天既醉实在不想理会这几条人命,那个被关七踢死的中年人,他长得实在很丑,被这样的丑人肖想,漂亮狐狸毛都要炸起来了,所以死就死了吧。

关七踢死了傅宗书之后,没等到熟悉的喝止声,他不能动用脑子,一用脑子就会很疼,于是像撵小鸡一样把傅宗书的几个随从都捏死了,然后跳跃下来,他身上没沾一点血,既醉却离他远了一点,说道:“回去要洗澡。”

关七不怎么喜欢洗澡,喉咙里咕噜了几声,还是点点头。

傅宗书的死在既醉和关七的心里,也就是杀完人要洗澡去去血气这一点分量了。

但第二天却在朝堂上引起了风云震动。

皇帝赵佶不大喜欢傅宗书,却觉得这个丞相非常可靠值得信任,是他的肱股之臣,如今却被江湖人当街打死!思及金风细雨楼的嚣张,令他没有窑子可逛,赵佶把龙椅拍得啪啪响,很是发了一通火气,他要派兵镇压这群嚣张的江湖人!

诸葛神侯在朝堂上很难保持自己在府里的淡雅风姿,他据理力争地喝道:“关七乃是绝世高手,人又疯癫,傅宗书撞上他被打死,和走在路上不巧被天雷劈死有什么区别?如今江湖难得安稳,陛下要为一死人掀起滔天风浪不成?”

赵佶都被震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唯唯诺诺地说道:“关七比起神侯如何?”

诸葛神侯呵呵一声,“欲败关七,或可请家师援手。”

赵佶抿着唇不说话了,蔡京比傅宗书卖相好看得多,长须微动,开口叹道:“关七武功盖世,一时奈何不得,但金风细雨楼盘踞湖北,疾在颅脑,痛在腹心,神侯何必事事为金风细雨楼说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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