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连忙拉住既醉的手,抱着她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谁来找我都不去了,娇娇,我错了。”
既醉平静的面容这才变得委屈起来,她一边捶着宋缺的胸口,一边气恼地叫道:“你去啊!你去啊!出了这个门,我另找个男人,找个心里没有旁人只有我一个的男人。宋缺,你以为我做不出来是不是?”
宋缺的心都快要疼裂开来了,他紧紧地抱着既醉,一下一下地安抚她,“不去了,我发誓,今生今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娇娇,你别动了胎气。”
既醉用指头戳着宋缺的脑门,“你这个榆木脑袋!见了漂亮女人就不会动的榆木脑袋!人家有宁道奇帮忙,要你做什么?你就是个抬轿子的!天刀宋缺收到一封信就千里迢迢来帮忙,慈航静斋好大的面子哦。”
宋缺私心里觉得不是这样的,他和宁道奇从未交手,但他自信武功和其在伯仲之间,但他不敢说,诺诺地应着。
既醉很是发了一通脾气,晚上连饭都气得吃不下,宋缺再次被一卷铺盖送到书房反省,这半年来的第八次书房叙谈开始,已婚三兄弟面面相觑,宋鲁听完前因后果,果断地道:“大哥,你在书房多备几条被子吧,别冻着了。”
弟弟的关心令人心头温暖,宋缺缓和神情,问宋智道:“你嫂子这次真的气得很厉害,我要怎么做才能令她消气呢?”
宋智耷拉着眼皮,没抱什么希望地道:“大哥你把头倒着放,控掉慈航静斋那帮女人给你脑壳灌进去的水,嫂子的气就消了。”
宋缺犹豫着说道:“我如今心里,确实只有你嫂子一个。”
宋鲁懂事地给族兄打地铺,忙里还说道:“大哥是赤诚之人,你如何不跟嫂子讲清楚呢,就是一条相识的狗叫人打死了也难免可惜,何况碧秀心是个人……等等,石之轩为什么要打死自己的妻子?”
“不是打死,石之轩被宁道奇打上门,没打过逃跑了,他书房里留了一册自练的魔功,碧秀心日夜研读,一直找不到破解之法,空耗精血,因心力交瘁死了。”
这是宋智的解释,也是一开始传出来的,宁道奇对此事的解释,后来就成了慈航静斋传出来的全新版本。
宋缺收到的信写得比较含糊,只说石之轩练的魔功害死了碧秀心,宋智那边有宋阀的消息渠道知道得更清楚,但宋缺一般不会去问他,所以宋智脱口的解释,却令宋缺停顿在了原地。
他把那封字迹娟秀的信件反复又看了几遍,那样一个聪慧之人,写个前因后果为何如此模糊不定?
之后二人又说了些什么,宋缺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夜风雪很大,地铺很凉,他对清惠蓄意挑拨他去追杀石之轩这事甚至都没有太多的伤心,就是很想很想内院的高床软枕。
江东雨蒙山,帝踏峰上慈航静斋,梵清惠已经剃度数年,她一身僧衣僧帽整洁干净,不染尘埃,看起来仍旧美丽,美人僧衣,月下轻叹,江东离岭南实在不算远,宋缺要来见她早就来了,可他不来,大约是怕见她。
梵清惠口中叹一句红尘孽缘,心中没什么波澜,只道:“宋阀主直接去追杀石之轩了吗?”
回来报信的静斋弟子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宋阀主、没出岭南。”
梵清惠愣了一下,那静斋弟子道:“许是岭南事务繁忙。”
梵清惠摆摆手,轻叹道:“人心易变,只是不想宋缺也变了,秀心之死,竟都不能打动他,他日……”
她摇了摇头,说道:“一事不烦二主,请宁宗师上山来吧。”
那静斋弟子松了一口气,连忙去请等在外面好几日的宁道奇了。
宁道奇与净念禅院几位高僧追杀石之轩多日,此人明明时而清醒时而疯癫,逃遁的本事却极厉害,硬生生在众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了。
石之轩清醒时仍旧带着他多智近妖的理智,他同样清楚自己疯癫时的糊涂,每逢清醒就会为自己做下万全准备,他本想继续使用自己的假身份,在隋朝朝堂上藏匿,但思及疯癫时的情状,还是决定寻个僻静之所休养。
原本岭南有宋缺,宋缺近年少有出手,但他武功之高,石之轩实在清楚,有他在的岭南绝不在石之轩的思考范围内,但这次宋缺竟然没有出手追杀他,这令石之轩万分奇怪,更生起一探究竟的心思。
邪王花间缥缈的脚步一路南行,因时不时犯的疯癫症走走停停,有时候甚至一连疯癫数日朝回走,所以石之轩赶到郁林的那一日,既醉的双胎刚刚诞下,是一对极漂亮的龙凤双胎。
宋缺是在产房里看着生的,他从来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宋阀养着的稳婆自然知道好歹,也不准他进,因这年头男人见了妇人生产的狼狈和血腥,很容易惊吓到不举,之后冷落产子妇人也是常事,但宋缺一听里头既醉痛呼几声,就脑袋一片空白闯了进来。
婴儿哭声响起来的时候,宋缺的手冰凉冰凉,他下意识地去看既醉,见她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平静下来,跟着松了一口气,没有去接稳婆特意送来的男婴,而是长出一口气,坐在脏兮兮的床榻上,俯身轻轻虚抱住了既醉,喃喃道:“不生了,娇娇,我们再也不生了。”
霸主天刀,一身的虚汗,像亲自生了一场孩子。
既醉有气无力地推他一把,伸头看了看两个娃娃,很是满意,她的狐崽崽都很会挑地方长,全随了她的漂亮。
霸主之妻(9)
石之轩初至岭南, 便敏锐地发现此间地界与隋朝全然不同,晋时陶渊明所言之桃花源,大抵就是如此。
尚不识乱世之苦,无论大隋, 这是一个巍巍世族自南北朝起就开始经营的地方, 从自古以来流放犯人的荒僻之地, 到安居乐业的桃源梦乡,宋阀无疑是极会治理地方的门阀。天下四大门阀之中, 宇文独孤, 那是外道之人, 关中李阀虽也家大业大,却混了外族血统,不为正统所喜。
石之轩也图谋过天下, 他本有意一统魔门,再支持一位愿意博采众家的君主, 将魔门发扬光大,出师未捷先倒在温柔乡里, 和阴癸派传人祝玉妍误会重重乃至结下情仇, 逢静斋仙子放下一切隐居小筑,却落到如今全江湖喊打喊杀。
清醒的石之轩将岭南走了一遍,隐匿入宋家山城里, 魔门两派六道,他一人独占其二, 花间派缥缈潇洒如仙,补天阁专精刺杀隐匿,这两种不同的特质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总之, 这是一个看起来风雅潇洒,却比老鼠还滑溜会隐藏的家伙。
能在中原第一高手宁道奇和各方高手眼皮子底下逃生,邪王风度翩翩的外表无疑立过大功。
石之轩在宋家山城隐匿了下来,他清醒时就避着宋缺所在的第九层至少百里远,更狠心每次失去意识前将自己浑身上下拆散一遍,疯癫的石之轩口不能言,仅有一只完好的手,他却没有那个完整思维去将浑身筋骨复原,如此,一直相安无事到宋缺的两个孩子满月宴。
阀主有后,这对整个宋阀来说都是喜事,宋缺年近三十才肯成婚,这年头三十岁已经是可以给孩子相看人家的年纪,若再过几年生不出孩子,那还是得过继,不料新主母进门没多久,肚子里就连揣两个,不仅令阀主有后,还一下子儿女双全了。
此时任谁都没想过,往后几十年,这天下的主角不是这对龙凤胎中的兄长,宋缺的长子师道,而是那位小名狐儿,大名玉华的大小姐。
宋玉华睁着一对无神的大眼睛,襁褓隔壁摆着它预订的躯壳,大约是那只母狐见它眼熟,还特意给它起了个狐儿小名,是的,它对母狐来说应该是很眼熟的,因为几百年前她生过它一次。
皇帝是很坑的位置,天命设七龙,引导三千宇宙的智慧族群繁衍生息,所谓盛世紫龙,乱世金龙,其余还有些周成守业之龙,谓之“天命紫微”。
它是紫金双色之龙,能平乱一统,也能治理盛世,用得上它的场合不多,苍生大劫之时才轮到它,但这套流程它是很熟悉的,唯一不熟悉的是一入胎中有两个未成形的躯壳,它是爱漂亮的那种龙,一下子就挑中了更漂亮的婴孩躯壳。
它入胎心后,龙气渐隐,才有普通婴灵来投胎,经一场胎中之谜,诞在这人世间。
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令它觉醒一日记忆,然后它就摸着隔壁兄长那原本属于它的小鸡,一直呆滞到现在。
“两个玉质无暇之体……”轻柔文雅的语调在头顶上方响起,宋玉华抬起头看来人,见到一张俊美而神经质的面容,它慢吞吞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刚要大哭出声,就被轻轻地抱了起来,捂住了嘴巴。
石之轩本只是想来看看宋缺的孩子,一对龙凤娇儿,便是他也没见过,他一眼就看见了用花色绸缎包裹的女婴,石之轩定定地看着,忽然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心理,有嫉妒,有不甘,想起秀心为他生的女儿,如今应该在静斋手里了吧?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怀抱空空,想抱一抱。
简称,见孩起意,起了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