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君也不回答关绮的话,「比我好看呢,我就写信让皇兄扔他到佛寺,剃成光头。没我好看呢,我就不写这封信,让他在太和宫自己打拼,给那帮刻薄的贵少手下找个人欺负。」
话里意思明显,雪君并不想帮关绮这个忙。
她本以为雪君在开玩笑,可是见他语气,气氛也不算轻快,也意识到这回绝是相当严肃的。
「纪道长和雪君,此前有过什么恩怨吗?」
「今天之前还没有。」雪君爽快地回答,「我实在算不上喜欢他。」
「可别是因为我吧?」关绮开玩笑道。
没想到的是,雪君居然真的点了头。
这下关绮笑不出来了。
「雪君没忘记自己姓罗,然而爹爹改嫁之后,我也确实生活在刘家的屋顶下。」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刘大人……算是重光派,她与爹爹都反对我来执徐府上做客。」
停顿一下,他才接着说,「要不是殿下说我能遇见魁娘,我绝不会那样和爹爹争。」
到此为止,雪君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关绮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感觉所有目光都被那两潭黑水吞噬,身子慢慢沉在了他的话语里。
「纪道长……是魁姐姐的相好吧?」雪君也不看她,侧过身去剪烧焦的蜡烛心,昏黄的灯光在他脸颊上拉出了睫毛的影子,「明知道我喜欢您,还要请我对他关照,您也真是狠心。」
他……他说什么?
一向油嘴滑舌的小姐僵在椅子上,像是被人封了哑穴,嘴巴张合几次,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关绮放弃斟酌推敲,仔细打量着雪君的侧脸——这也是她第一次,用打量男子的眼光看他——脑子里迅速飞过一句句套话。
「郎君厚爱,文缯受宠若惊。」
这些话,摆明了就是敷衍糊弄,雪君听得出来,不可思议地朝关绮望了一眼。等他从关绮脸上收回目光,眼圈已然红了一片。
他善于操琴,纤细修长的手指尖有一排小茧子。琴师的骄傲没能让他直视关绮,只在他敲打桌面的烦躁节奏里,额外垫了一层紧张的闷响。
深呼吸几次,雪君才鼓起勇气,声音颤抖着问:「真的只是受宠若惊吗?」
这要她怎么回答?
被这张孩子气的脸盯着,关绮胡编乱造的本领一下失了大半。绞尽脑汁想了两句唬人的漂亮话,却发现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一句谎话都说不出口。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说实话。
「我不知道。」她摇头,「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只把你当弟弟看。」
雪君轻轻叹气,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眨眼挤掉眼眶里的泪水。
他这可怜模样,让关绮有些动容,想追加几句安慰的话语。雪君向她挥挥手,像是要自己安静一会儿的样子——
却趁她不注意,直接吻上了关绮的嘴唇。
嗯……嗯?
少年试探性的亲吻比春暖后的积雪还浅,早关绮反应过来以前,轻轻地撬开了她的嘴唇。
少年的羞涩,或是单纯缺乏经验,让他不敢再往前一步。香舌在牙关前踌躇,只是温柔地临摹关绮嘴唇的形状。
两人间的距离忽然拉近,雪君的睫毛甚至可以打到自己的脸。他的体温迅速升高,耳垂通红,与雪白的肌肤对比更加诱人……
诱人?
浅尝辄止的吻不过持续了几刻,在她发现之前就结束了。
雪君坐得笔直,一副矜持做派,和刚才温柔靠近的美人完全是两副面孔。只有他嘴唇边半花的口脂,还有面上难掩的霞色,才能让关绮确定,刚才的旖旎并非一场幻梦。
「咳、咳……」关绮有些手足无措,一时居然想不到回应的话,「雪君——」
「——嗯?」
他抢着应答,却没敢对上关绮的眼神。
关绮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雪君的话,站起身来,又不知道该如何该往哪里走去。
她胸口有一股冲动,将她往雪君身上推。电光火石间,关绮脑子里便闪过了无数个更进一步的幻想:她凑到雪君身边,作为回礼送他一个更加缠绵的吻。一个为之前道歉、更为将来铺垫的、深入彼此胸膛的热切之吻。
可是关绮没有这么做。
「抱歉……抱歉。」关绮喃喃自语,「这可不是我该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雪君不去看她,「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气氛古怪,两人间像是忽然隔了一道不透光的屏风。
关绮起身,飞一样地跑出了雪君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