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陆漪娴的父亲,去年死了。
陆俏河像是听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笑话一般,轻轻展颜微笑,
“死了便死了,大魏一年要新生多少婴孩,死去多少老者,谁又能数得过来呢。臣早无父母,身和心,只属于陛下一个人,只会为陛下而效忠。”
说话间,女汗的头发已经梳好了。
就在瓷瓷兰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的时候,陆俏河却又陡然开了口。
“陛下,臣也听闻,臣的长姐已经怀了身孕,现在约摸都生下孩子了。臣想给长姐带一些……东西回去,可否请魏国使臣一道带回?”
瓷瓷兰哦了声,“你要给你姐姐带东西?”
俏河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低沉,
“臣年少时不懂事,总是将姐姐当做是自己的敌人,一心听从了家中的教导,只求来日嫁给一个最富贵的男子为毕生的任务。”
“年少时,臣的生母、臣的父亲,他们对姐姐都不好。臣一心钻进了富贵窟里想着高嫁高嫁、满心满眼都是王公贵族,后来才闹出那样的笑话来。”
“可是一朝大祸临头了,母亲不能自保,舅父和我们断绝关系,父亲眼中容不得我,叁个哥哥恨不得扒了我的皮,祖父祖母也视我为家族的耻辱。只有姐姐却还念着我。”
“当年陛下去魏国求取女官来,臣那时候因为犯了事,被家族驱逐到庄子里了此残生,因此不想继续留在魏国受人耻笑,仗着自己是读书识字的人,就想着要到可汗身边来再谋一番事业。”
“臣求到姐姐身边,是姐姐将臣送来的,否则,臣这一生都会被父亲关在那个庄子里,死不死,活不活。”
……
瓷瓷兰点了点头:“好啊,你想送什么,就送给她吧。你说你姐姐和离之后身体孱弱畏寒,正好孤这里还收着一张熊皮,就赏给你,赠给她吧。”
陆俏河跪地俯首谢恩。
君臣二人这般说了一阵子的话后,瓷瓷兰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在准备出门朝会前才对着其木雄恩说了一句话。
“昨夜他们是如何侍奉的,你都看见了,往后便照着这样学就是了。”
其木雄恩咬牙吐出一句痛心疾首的话来:
“阿兰因,你如今如何能荒唐至此……”
瓷瓷兰面色一变。
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人再叫过她一声她的乳名了。
这是她的乳名。
她叫阿兰因,意为“宝珠”。
她转过身走到了其木雄恩的面前,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叔父。
她的眼神和他的眼神直视,彼此眸中都是万般复杂的情绪。
——然后猛地甩了一个耳光到他脸上,将他的脸都打得歪到了一边。
“下作贱奴!”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直唤孤的名讳?”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用这种口气和孤说话?”
“莫非你还当你父亲兄长活着、可以庇佑你呢!”
瓷瓷兰手指着陆俏河,“俏河,将这贱人拖出去,掌嘴五十,罚他跪在孤殿外跪足叁日,以儆效尤!”
“遵旨。”
女可汗走后,陆俏河又换上了那副眼睛朝天上看的张狂神色。
“我上次怎么教导你们的?还这般不守规矩!来人呐,把他拉出去!”
*
“来人,把他拉出去!”
晏珽宗也这样骂着自己的儿子。
原因无他,婠婠因为刚刚和儿子重逢,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带着孩子一起睡,让孩子睡在她的软榻边上。
但是晏珽宗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先是去劝婠婠:“你如今的肚子大了,他不知好歹的人,万一夜里踹了你的肚子怎么办?婠婠,别带他睡好不好?”
婠婠不听,“聿儿睡着了很乖的,从来不乱动的。”
皇帝又去呵斥聿儿:“眼里没王法的兔崽子,给老子滚下去。”
聿儿依偎在母亲身边,扯了扯被褥,将脸埋进去,装作没听见。
晏珽宗气急了只能叫人来把他拉出去。
婠婠瞪他:“你敢!”
最后,这一夜是一家叁口挤在榻上睡下的。
好在晏珽宗是最浅眠的那个,他可以在半夜起床把聿儿提起来扔到后面的马车上去。
这般来回反复数夜之后,在元武六年的十一月初九,帝后的銮驾终于回到了魏都的皇宫。
晏珽宗觉得,回到坤宁殿后,他将儿子扔给太后带,这小子总不能再缠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