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问题,是我太菜了。”贺止休诚恳认错,“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怕鬼?有原因么?还是天生的?”
路炀纤长睫毛在黑暗中轻轻一颤,别过脸:“关你屁事。”
“不能说吗?”贺止休贴着他轻声问。
路炀抿着唇没开口。
“我怕高倒是天生的,小时候一直想克服,毕竟我好歹是个alpha么,居然恐高,说出去都不太帅气,”
贺止休话锋一转,揉按着路炀的手掌边说:
“所以当时从电视上看到游乐园,看到主角们玩过山车,我就特别想来试试,日夜祈祷着我可以依靠它克服我的恐高。”
“但那几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爸妈没空搭理我,也不乐意带我来游乐园玩,”贺止休微微一顿,接着说:“身高达标那一年,我拿着体检报告想找我爸,说我过了一米二,已经到了可以去挑战自我的起跑线了。”
路炀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
“结果还没给出去,放学回家,就发现我爸把我体检报告给撕了,”贺止休淡淡道:“他说游乐园事故太多,一不留神搞不好就命丧黄泉,我的性命很珍贵,现在还不能去。”
路炀一愣,鬼使神差地想起上午游乐园门口,这人嘴巴没门似得来了一句说不定就一命呜呼的话。
——原来满嘴的火车未必仅是潜意识,更多是因为往年被迫植入的潜移默化。
“什么叫做还现在还不能去?”路炀迟疑着问了句。
“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单纯不想带我来所以找的借口吧。”贺止休屈指拨开路炀微微打落在睫毛处的发梢,话锋一转:“那你呢,怎么会这么怕鬼?”
路炀却又抿唇不语。
沉默持续了片刻。
贺止休正准备放弃追问,就听路炀突然沙哑地开了口:
“我爸出事的时候我正好目睹了全经过,后来一整年里,我基本一闭眼就会梦见那些,时间长了不敢睡,也不想睡。深更半夜没事干翻鬼片看,结果就对这东西不太行了。”
贺止休想过也许会有原因,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霎时间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
他微微低头,鼻尖极轻地摩挲着路炀眉宇,仿佛在试图透过光阴,安慰许多年前他未曾谋面时独自蜷缩在被中、被噩梦惊醒的少年。
他放轻呼吸小声地开玩笑:“我以为学霸深更半夜睡不着,都是起夜学他个通宵呢?”
路炀不自在地躲开他的磨蹭,胸腔下的恐惧逐步消退,然而心跳失速却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姿态。
小屋太安静,一门之隔回廊似乎响起细微动静,然而这一刻谁也分不出神去在意。
片刻后,路炀在寂静中平缓道:
“组碟片的老板说那些片子最感人,结局都是好的,因为主角睁开了眼,一切死去的事物都是一场梦。”
他顿了顿,罕见得露出一丝无奈:“结果后来发现,那都是为了过审硬改出来的。”
少年被困在日复一日的噩梦中,终不得已将夜不能寐的痛苦投掷于影片,只为一句结局睁开眼,一切便是庄周梦蝶。
然而影片之所以为影片,只因为现实是睁开眼后,既没有庄周,更不会梦蝶。
贺止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路炀从踏入大门起,就透出一丝难言的恐惧;为什么在小卧室门口时,他尚未迈步入房,这人就扬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路炀怕的未必是鬼,而是那一场场与现实截然相反的虚妄。
门后回廊的动静愈发明显,脚步踩过楼梯的吱呀声与门扉陡然开启的动静接二连三传来。
路炀心底的恐惧彻底被镇压,然而难以言描的燥热与心跳失速的频率却节节攀升,他暗吸了口气,压着动静试图挣开身前的贺止休:
“有人来了,你他妈别压着——”
话音未落,路炀感觉一只手陡然覆住他后颈,近乎滚烫的热度将那块逐日敏感的皮肤灼的当场电流四起。
他几乎是不受控地扬起下巴。
但尚未来得及反抗,热度出乎意料地离开后颈,上滑,穿入柔软黑发,最终轻轻捧住了他的后脑勺。
贺止休低下头,在路炀眉宇落下近乎虔诚的一个吻。
所有动静如潮汐褪去,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陷入静止,只剩下炽热的呼吸与躁动的心跳,彼此交织、共鸣。
与贺止休难掩的温柔。
“电影只有一小时,但我们有一生,”
他说:“不需要庄周梦蝶,也一定会是好的结局。”
牵手
“来我的乔, 你往后躲躲,”
回廊入口,宋达推开门扉,每朝前迈一步, 他视线便在周遭飞快逡巡一圈。
直至前方出现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他才终于停下步伐。
“怎么了达达哥?”被挡在身后的周乔桥用气音小声问道。
宋达眯着眼满脸警惕:“根据我阅览无数的恐怖片生涯,我敢断定, 只要我们接下来一往前, 这扇门绝对会飞出一只鬼、或者一颗脑袋!”
周乔桥震惊道:“我的天哪,这也太可怕了吧!那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