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我去过伦敦的摄政公园,有个很大的湖,湖里有好多天鹅,像童话一样。老师带我们去喂天鹅,观察天鹅的姿态,,这样跳舞的时候就可以想象自己是一只天鹅。”
杜荔娜认真说:“我觉得,还是不要吃天鹅比较好。数学再好也别吃。”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荔娜笑得东倒西歪,脑海里都是自己和苏拉卷着裤腿去湖里抓天鹅的样子。
苏拉笑得很浅,但确实是笑了,像一个老旧的沉香木盒子“咔嗒”弹开了机簧。
这下,杜荔娜清晰地意识到,苏拉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除了早生两年,没有别的区别。
她顺势软倒在桌上:
“苏拉,我好累啊,咱们晚点再学吧。我让刘姨给咱们烤曲奇吃,好不好?”
苏拉看着她,慢慢收起笑容。
“你吃吧,我出去锻炼一下。”
杜荔娜在她背后问:“你去哪?”
但苏拉没有回答,也许是没有听到。
杜荔娜下楼去厨房找刘姨,刘姨说你天天嚷着舞者要身轻,要减肥,吃了曲奇又不肯好好吃饭。
软磨硬泡了一会儿,苏拉已经穿过日落之前的霞光,出门去了。
临南别墅坐落在鹤尾山的西北侧,西南侧就是临南工业园。山的东南侧是许多豪宅聚集的地方,彼此离得很远,私密性很好,王子猷家在那里也有一栋房子。
如果父母不回家吃饭,苏拉会在日落前一个小时出门,到晚饭前才回来。杜荔娜一直好奇她出去干什么。
她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丢下一句“我也出去锻炼锻炼”,就跟了上去。
接近日落的鹤尾山葱葱茏茏,树木边缘蒙着一层紫色的光晕。苏拉沿着绿道一路上山,步子跨得又稳又快。他们越走越远,已经偏离了民宅和游客常在的区域。
山的西南侧同时也通向临南工业园所在的大片工业区。临南工业园由王家的京岚公司负责招商运营,除了一帆的工厂,还有一些厂房租给其他的小工厂,有些外来打工人员会在下班后上山游玩。一路上来,杜荔娜已经瞅见好几对野鸳鸯钻在树林或草丛里,她不好意思细看,立刻转开目光,但苏拉仿佛没看见,目不斜视地前行。
杜荔娜累得直喘,开始有点跟不上,苏拉的速度却没有变慢。她于是突然意识到,苏拉可能比她想象中要强壮。
所幸她们很快就到了山顶。
最后一段路,苏拉从人工修好的栈道上拐了下去,上了一条枝叶交叉掩映的羊肠小路,如果不是常来,根本找不到入口。
沿着小路走不到两百米,竟然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小小的空地。油润的夕阳将空地浸得金黄,而越过空地,高楼绵延的市区就在脚下铺展开来,更远的地方则是汪蓝的海湾,波光粼粼。
鹤尾山不算高,但这个角度竟然是俯瞰鹤市的绝佳立足点。那时还号称鹤市最高的绿色大厦从这里清晰可见,塔尖的天线指向日光。六年后,它鹤市第一高楼的称号被另一座大厦取代,而后者,又在五年后被新的摩天大厦超越。
苏拉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对着市中心区的方向,站了一会儿,又席地而坐。她的脊背沐浴在霞光里,像一座纤细的金色雕像。
杜荔娜等了一会儿,便打算走出去叫苏拉,她可不是偷偷摸摸的人。她想问她怎么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她从小在这长大,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可是还没走出去,她就停住了脚步。
苏拉的肩膀和她投下的影子一起,轻轻颤动。她在哭。
杜荔娜愣怔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回到家,刘姨的曲奇已经烤好了。杜荔娜心不在焉地从烤盘上直接拿,被烫得叫出了声。
刘姨连忙把她的手按在水龙头下冲。她闷闷不乐地问:
“刘姨,我是不是有点讨人厌?”
刘姨非常震惊:
“我们娜娜这么漂亮懂事,是天底下最最最讨人喜欢的小公主了,谁能不喜欢你呢!”
说得也是。
杜荔娜心想,谁能不喜欢我呢。
苏拉会哭,一定有别的原因。可是现在已经没人打她了,她还哭什么呢?
太阳已经落山,苏拉还没回来,杜荔娜忐忑起来。
父亲其实是严禁她一个人到山那边瞎逛的。那时候的鹤市,外来人口源源不断涌入,经济蓬勃,物欲骚动,治安并不算好,摩托车盗抢路人事件频发,各种暴力犯罪层出不穷。
“曹叔呢?让曹叔去找找苏拉吧。”她说。
刘姨安抚她:
“那丫头和你可不一样,心野着呢。没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刚来杜家那会儿,苏拉经常和刘姨抢着洗碗,两人推搡半天,弄得刘姨很不开心。后来苏拉吃完饭,就把自己的碗洗了,刘姨更不开心了,觉得苏拉看不起她。
心野就不怕遇上坏人么?
杜荔娜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幸好很快苏拉就回来了。她眼睛有一点点红,但不明显。
晚饭的时候,杜荔娜给苏拉夹菜,夹了个最大的鸡腿。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努力释放着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