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人的高明之处就是半真半假,让人摸不透。
徐首辅这全是实话,秦正卿果然被说动,神情开始动摇。
“赵凛和冯元德的关系你也知道,他护短帮忙冯元德也很正常。昨日许大人还瞧见他从刑部牢房出来,观他这几日的表现,明显是和六部有协议,想把老夫拉下马。他与你同时入朝为官,不过短短几年就入了内阁,没用手段你信吗?”徐首辅看着他眸光恳切,“正卿,老夫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陷害过恩师。现在是赵凛和六部在陷害老夫,是世家容不下老夫一个寒门首辅。”
他眸光有泪:“老夫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你岳母和瑛霜。老夫会给你瑛霜的庚帖,你今夜就去府衙把你和瑛霜的婚书定下来吧,万一老夫有事她至少有个好归宿。”
秦正卿有些动容:“徐大人,你当真是被冤枉的?”
“老夫何曾说过谎?”徐首辅看着他,“现在也是无法,老夫才请你帮忙。老夫不是要你伤害赵家姑娘,只是让你阻止赵凛陷害无辜。要翻案的是邢大人,罪臣是冯元德,事后,赵家不会受到任何牵连的。”
徐首辅最后一击:“你想想,若是老夫被陷害而死,今后朝廷就是六部世家的天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年迈,一旦皇帝殡天,六部就可以挟幼天子以令天下,到时候整个朝堂将乌烟瘴气,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秦正卿彻底被说动,沉声道:“下官自然不想看到这样,下官会帮您。但也只限于把宝丫带出城,就算清之兄没拿林松威来交换,您也不能伤害宝丫。”
徐首辅满意了:“你放心,老夫不是那种人。”
两人商量好细节后,秦正卿起身沿着原路往回走,走到后院后门处,忽见徐瑛霜站在后门的一颗桂花树下。美人挑灯,眸光凄楚,秦正卿停下步子看了她一眼,轻轻说了一句:“等我。”便匆匆跟着小厮从后门出去了。
另一边,赵凛出发去拿林松威前,特意把霍星河叫了回来。让他这几日跟着宝丫,堤防他不在的这几日有心人接近宝丫。
只是他前脚刚走,次日临近午时,宫里就有人传话,说是郭统领找霍星河有急事,让他立刻进宫一趟。
霍星河左右为难,但宫里的差事又耽误不得,只得朝赵宝丫道:“宝丫妹妹,要不我先把你送到隔壁我舅母那里?我进宫看看,去去就回?”
“不用那么麻烦的。”赵宝丫催促,“你快去快回,别耽误了,万一是皇帝那有什么事。家里有小黑它们,不用担心。”
霍星河才出门不久,秦正卿就匆匆来了。一来就朝赵宝丫道:“宝丫,快,快随我出城一趟。你爹在押送证人回来的路上遇袭,证人被劫,他让我来找你去帮忙。”
他表情太过真切,赵宝丫只想着她爹是想让她带动物去帮忙找人。当下也没怀疑,带上飞得最快的鸟儿跟着他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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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星河从宫里回来时就没瞧见宝丫, 他询问府里的管家人去哪了。
管家急切道:“方才秦大人来找姑娘,说是大人在城外遇袭,证人跑了。请姑娘过去帮忙, 姑娘就随着秦大人走了。”
霍星河思索几秒暗道不好:若是证人真被劫,邢大人一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但城中一点风声也无, 那必定是有人想骗宝丫妹妹出去了。
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徐家,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秦正卿出手。
他来不及细想, 带上小黑翻身上马就去追。
另一边,秦家的马车沿着南城门一路往外走, 又行了个把时辰, 终于在城外十里以外的一处山脚下停下。秦正卿先下了马, 随后带着赵宝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林间走, 又行一刻钟左右,到了一处小木屋。
木屋周遭凌乱, 明显有打斗的痕迹还有血迹。有两个做官差打扮的人指着小木屋道:“赵祭酒就是在山下遇伏,随后追人追到了这边。奇怪, 他们都去哪了,莫不是往丛林里去了, 不若我们过去找找?”
赵宝丫站在木屋外抬头四顾, 高大的树木上有松鼠在跳跃,树林间有鸟儿在叽叽喳喳。她肩头的麻雀在树林里绕了一圈很快又飞回到了她的肩头, 然后又是一阵叽叽喳喳。赵宝丫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侧头去瞧秦正卿,突然道:“秦叔叔,我想了想还是先回去等阿爹吧。这丛林里有毒嶂, 进去恐有危险。”
林子里的动物告诉她,这里除了他们, 这两日压根没来过人,山脚下也没有。
秦叔叔在骗她!
她此刻脑袋也清醒了,定是徐首辅让秦叔叔来的,为此还特意支开了星河哥哥。
她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必须回去。
她说完要走,秦正卿上前一步挡住她去路:“宝丫,你爹说不定就在附近,我们再找找吧。”
“不找了。”赵宝丫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我相信阿爹能平安回来。”说着绕过秦正卿继续往来的方向走。
秦正卿一时间有些为难,就在她走出三步远,先前洋装官差的两人上前拦住她:“赵姑娘,还是先等等。”
任凭赵宝丫往哪边走,他们都不让开。赵宝丫拧眉,回头看向秦正卿:“秦叔叔,你这是何意?”
秦正卿有些不敢和她澄澈的眼眸对上,只道:“宝丫听话,你同秦叔叔在这小屋内待一会儿,等晚些,叔叔就送你回去。回去后,叔叔会向你爹赔罪的。”
这是直接不装了?
“秦叔叔,是徐首辅让你来绑我威胁我爹的吗?”赵宝丫很失望:“秦叔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把你当做很好很好的叔叔。你今日太让宝丫失望了。你不仅骗我,还助纣为虐,若是周先生和顾山长知道你这样,他们也会非常非常失望!”
秦正卿面色烧红,也觉得羞愧,但随即想起徐首辅那番话,又努力维持声线不颤:“宝丫,朝堂的事你不懂。权道长他贪污了赈灾银就该受到处罚,即便他是你师父,你爹也不应该偏私。更不该去徐府和许、齐两府偷私章……总之,我不是想害你和你爹。你乖乖等一会儿,晚些我会亲自送你回去。”
“秦叔叔凭什么说我不懂?”赵宝丫眸光冷了下来,“不懂的该是秦叔叔才是,只愿相信徐首辅给你看的好的一面,却不愿意相信我爹。你同我爹在青山书院同窗数载,同吃同住一同进学,我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去府上的路上,我爹不顾危险救了你和陆坤,会试入考场前下了雨,他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把伞给你。考入京都,你们二人一同入翰林院,起初有人为难你,哪次不是阿爹替你挡了回去。你只觉得他在为秦姐姐的事疏远你,入京后不同少同你往来,许多事都没和你说过。”
“你可曾想过不是你在疏远他?不同你往来是免你受六部牵连,许多事不同你说是因为你同徐首辅走得太近,容易被他人挑拨?”
“就在不久前,阿爹还说要尽快翻案,免得你被徐府牵连!”
秦正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呐呐说不出一句话。
赵宝丫瞧他这样,瓷白的脸染上愤怒:“我只知道,我师父‘死’后,徐有松上位当了首辅。他是既得利益者,我师父是好人,他是被陷害的。你若是正想证明徐首辅无辜,就去找证据,而不是在这里耍手段,把我骗到这里来钳制我爹。秦叔叔从前说要做个好官,宝丫一直相信你。”
秦正卿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抿唇:“宝丫……”
赵宝丫盯着他:“秦叔叔若是还认我这个侄女,现在就让开,让我回去。我只当今日这事是误会,也不会同我爹提及。”
一通话说得他羞愤欲死,同时也觉得自己太糊涂了,还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通透。
他究竟在干嘛?若是觉得徐大人无辜,大可去找证据啊,把宝丫骗到这里算什么?
他懊悔自己晕了头,朝赵宝丫歉意道:“是叔叔不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赵宝丫刚松了口气,秦正卿就在她面前倒下了。惊愕中,她看到秦正卿身后站着一排短衣打扮的习武之人。其中一人手还未放下,看着地上的秦正卿拧眉道:“大人果然料得不错,读书人就是心软,耳根子像是泥捏的,被小姑娘几句话就说服了。”
“来人啊,把秦大人绑了放到小木屋里,别叫他碍事。”说着又看向赵宝丫,“赵姑娘乖乖同我们走一趟,免得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