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低头思绪的副模样落在沈南枝眼中,便有种自己将不懂事的弟弟凶狠训斥了一番,他便委屈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一副做错了事又不知如何面对她的模样,哪能想到他心底那些翻涌着的恶劣想法。
沈南枝心中一软,方才本就没能翻腾起来的愠怒当即便烟消云散,本就是为了躲避陆兴,落得那种情况,也并非陆闻有意为之,这便回身朝陆闻走近几步:“好了,别低着头,我并未与你置气。”
这话道出,陆闻这才缓缓抬了头,好似当真得了姐姐原谅的小孩一般,方才眸底的阴霾消散不见,转而直勾勾看向那碟甜糕,缓声道:“嫂嫂,这是什么口味的甜糕?”
一见吃的便被勾了魂,怎能不是稚气未脱的孩子,沈南枝在桌前坐下,温声解释道:“今晨见厨房备有些许处理过的桃花瓣,掺杂了些桃花瓣浸过的清水,不知吃着可会寡淡。”
陆闻白玉指骨捻起一块甜糕,糕点表面白里透着淡粉,似是少女粉嫩的肌肤,还未入口便闻到那抹淡然的桃花香,勾起喉间躁动,便再等不及放入了口中。
沈南枝看着陆闻眨了眨眼,自是期待他的反应的,手指下意识攥了攥裙身,正忍不住发问,便见陆闻霎时明亮了眼眸,转过头来迎上她的目光,一脸正色道:“嫂嫂,这味道真是极好的,你若是开张店铺,不知是何等火爆。”
沈南枝缓缓松了口气,倒叫陆闻这没头没脑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倒也不至于这般夸张,你喜欢便好。”
陆闻很快又吃了一块,含糊不清道:“绝非夸张,上次我便想说,嫂嫂当真有着极好的手艺,是无论到何处,都会叫人赞不绝口的程度,很是厉害呢。”
沈南枝一愣,一时间脑子里不知该捕捉陆闻话语中的哪一个词语,因为每个词语对于她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怔愣了好一会,才低声呢喃着:“什么上次?”
“上次的早膳啊。”话语间,陆闻自然地拿起一块甜糕凑到沈南枝跟前,那距离似是想直接喂到她嘴里一样。
沈南枝太过惊讶,倒也未曾注意他的意图,缓缓伸手接过了甜糕,自也错过了他眸底闪过的一抹不满,有些不确定道:“上次的早膳,你觉得,挺好吗?”
上次,徐氏为此大发雷霆,其余人兴许并不知是她所做,她也与之并无太多交集,自然也得不到相应的回馈,再结合往前在家中下厨之时,也从未有人夸赞过她分毫,她便从不觉得这是多么拿得出手的长处,也不觉自己在旁人眼中有任何可取之处。
说完这话,沈南枝像是有些心虚一般,下意识咬了一口甜糕试图缓解心底涌上的陌生情绪,视线飘忽不定,一面为陆闻所说的话而感到欣喜不已,一面又扼制着自己的欣喜,警醒自己不过是陆闻于她的客套话,她不可因此而生出不该有的幻想。
陆闻似是再次察觉到沈南枝的瑟缩,停下了手上动作转而侧头看向她,此时他竟在心底生出就此将她的光芒掩盖了去的恶劣想法,唯有他知晓她眉眼明亮的模样,唯有他能独占那些还未曾被人瞧见的美好。
他向来不是那般慷慨大方之人。
但陆闻默了一瞬忽的抬了手,指尖一路向着沈南枝面上探去,叫沈南枝下意识抬眸看向了他指骨分明的手指,而后唇角触及一丝冰凉。
陆闻的指腹轻擦过那嫣红的唇,甜糕的细屑与嘴唇相互摩擦,沈南枝却在意识到陆闻在做什么时,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心跳,茫然无措看着他,便闻他低声道:“不是挺好,是很好,早膳很好,甜糕很好,还有,嫂嫂你……”
陆闻的神色晦暗深幽,眸底似是翻涌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目光直勾勾落在沈南枝脸上,好似不想错过她此时任何一丝神态变化。
沈南枝眸光一颤,低而缓的男声蹿入耳中,而他未说完的后半句,她竟自顾自就在脑海中联想了出来,唇角被轻抚过的地方逐渐开始发热,他的手指分明带着凉意,她却感觉自己好似快要烧起来了一般。
片刻间,沈南枝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心底生出的那丝异常骇人的想法,顿时从椅子上蹭了起身,慌乱无措后退了好几步,顾不得面颊上不断攀上的红热和自己显然失态的情绪,颤声道:“今、今日便先学到这里,我、我还得去筹备祭祀大典一事,先告辞了。”
沈南枝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一路快步走到了西侧的长廊,身后春夏匆忙地呼喊着:“世子妃,您慢些、慢些,怎突然走得这般急?”
沈南枝骤然顿住了步子,气息不匀地微微喘着气,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只得低低出声道:“无事,想着母亲吩咐我将清单送去,得先行回屋做准备了。”
春夏总算跟上了沈南枝,方才沈南枝突然从屋中奔走而出,她都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听闻沈南枝这般说来,这才了然点了点头,但嘴里仍小声嘀咕着:“倒也需不着这般着急呀……”
沈南枝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道上再无旁人,不远处的小院院门还在微微晃动着,是她方才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动的。
还好陆闻没有因着她突然奇怪的离开而追出来,否则她当真不知要如何面对那般尴尬的气氛了。
沈南枝忙不迭收回眼神来,再次迈开步子,脑海里却全然无法将方才的思绪挥散开来。
方才陆闻那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饶是她从未被人这般注视过,却也不是不知那眼神隐隐透着怎样的信息,所以她才被惊到了,所以才落荒而逃。
可是陆闻对她?
这怎么可能!
沈南枝不禁觉得是否是自己方才出现了错觉,怎会觉得自己的小叔子对自己生出了别样情愫,如此背德的错觉几乎让她当即脑子就炸开了锅,恨不得掰开来看看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会生出这样的错觉来。
跟在沈南枝身后的春夏自是未瞧见主子一脸沉重的神色,直到两人一路从西侧走回了南院,沈南枝便径直回了屋,也没叫春夏和秋冬两人跟进去。
房门关上,秋冬有些担忧地看了几眼,而后压低声音问春夏:“春夏,方才在西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从未见过世子妃这副神情过。”
春夏不明所以,很快问道:“什么神情?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啊,我将甜糕送了去后,很快世子妃便带着我回来了。”
秋冬皱了皱眉头,再次回忆了一番方才沈南枝入院时她瞧见的模样,这才措辞道:“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莫不是二少爷瞧着世子妃心善,将她给欺辱了去?”
春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怎可能,我送甜糕入屋时分明还好好的,而后我便就在门前候着,屋里哪有什么动静,况且世子妃很快便出来了,怎可能……”
陆闻的为人如何实则府上下人大抵都不太清楚,即使他已回到陆家五年之久,可那些有关陆闻的传言却从未在府上消散过。
今日沈南枝提及要去西院寻陆闻时,春夏和秋冬都皆是惊愣不已,全然不知刚嫁入府上没多久的世子妃是何时与这个孤僻阴暗的少年熟识的。
方才沈南枝的模样实在太过奇怪,春夏回想起沈南枝匆忙离去的模样,一时间竟也没法确定她候在门前的短短片刻时间里,屋子里是否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两人正说得认真,丝毫未察觉身后逐渐走近的一道身影。
直到那人步子停了下来,两人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低沉阴冷的嗓音:“你们方才说,世子妃和陆闻怎么了?”
“世、世子爷……”
“没、没什么, 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春夏和秋冬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怎么也未曾想到陆衡会突然出现在身后, 更不知方才她们背议的那些话叫陆衡听去了多少, 妄议主子可是大罪。
陆衡的身形挡住了门前大半的光亮,侧脸笼罩在阴影中,微眯起眼眸唇角微动的模样叫人不寒而栗。
默了片刻, 陆衡不再多看两名丫鬟,径直迈开了腿:“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