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日过去已是有小半月了,但徐氏一见着沈南枝,便不可避免想起那日冲入房中时瞧见的血淋淋的那一幕。
凶手不翼而飞了,就和以往每次杀人案一样,毫无线索毫无头绪,发生在旁人身上时,徐氏便只是觉得抓了那凶手,便是大功一件,国公府的境遇便能有所好转。
可当发生在自己家中时,徐氏气得咬牙切齿,整日被这事搞得晕头转向,甚至好几次她都生出一种,会不会压根没有什么刺客,那日屋中仅有他们二人,沈南枝活下来了,陆衡却死了。
但凶手是沈南枝这个猜想简直像是天方夜谭,这个无能又懦弱的女人,怎么可能!
徐氏心里气不过,繁杂的思绪将她扰得痛苦不堪,她将沈南枝派往雁山守灵,更甚不想叫她就这么与此事算了,让她守着陆衡,让她当一辈子寡妇,她若好过了,怎对得起惨死的陆衡。
沈南枝的沉默令徐氏心里越发不舒坦,她再次瞥了她一眼,冷冰冰的话语便堵住了沈南枝所有的想法:“衡儿在时你便什么也不知做,如今衡儿去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守着他,老实在雁山待着,别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知晓了吗!”
沈南枝心底一凉,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果然。
徐氏不想让她好过,更不会愿意放她离开,别说改嫁,就是离开这荒凉偏僻的祖宅,都成了她无法做到的事。
徐氏没再跟她多言,带着一旁欲言又止的陆莹转身入了宅里,徒留沈南枝垂着头站在原地,这几日一直踌躇着,念想着,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沈南枝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在这荒凉的祖宅中一辈子,也好过委身于陆衡身下受尽折磨的好,不是吗。
只是,她心中所愿景的,她想要去争取的,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尝试的,或许都要离她远去了。
眼眶又忍不住发酸了,沈南枝想着,自己即使杀过了人,也仍是这副没用的样子,忍不住自己的泪,也做不出任何改变。
不知何时已靠近身边的脚步声传来,身旁一道低磁熟悉的嗓音,忽的便划破了她沉寂悲凉的思绪:“嫂嫂,不进去吗?”
沈南枝一愣,并没有抬头,因着她的泪已是含在了眼眶,只能含糊地应下一声,嗓音干涩道:“这便进去,走吧。”
正要转身,陆闻却忽的拉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大,但还是扯得她下意识抬了头。
泛红的双眼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了陆闻的视线中,本是慌乱地不想叫人瞧见自己此时窘迫的模样,沈南枝却在瞧见陆闻的神色后,赫然又生出那日在他屋中对视时的那番错觉。
沈南枝心头猛然漏跳了一拍,忙不迭移开了视线,不自在道:“怎么了?”
“许久未见了,想与你说会话。”
又来了!
那种令人羞赧又无所适从的感觉又来了。
实则,他们也的确应该谈谈,她杀了人,陆闻却帮她隐瞒了下来,更甚他一身黑衣闯入了屋中,而他原本又是打算干什么。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也不知自己是为何在什么都不清楚不明了的情况下,还会这般相信陆闻,她照着陆闻所说的那般逃脱了罪名,未曾向任何人再提及过当日的事情。
就好像此前,陆闻并未问过她,也未曾叮嘱过她,却仍是毫无缘由地相信,她不会将他供出去。
而这种不知如何生出的信任感,本是令人十足安心的,可沈南枝此时却心慌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一步步在朝着她所猜测的发展了去。
沉默片刻,沈南枝下意识缩了缩手,陆闻倒是没有执意拉扯她,便也顺势松开了手,只是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知是在等她的回答,还是仅是就想这般看看她。
被这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得心底有些发慌,沈南枝动了动唇,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那日你为何会闯入屋子里?”
陆闻仍是看着她,目光变得幽深晦暗,不答反问:“嫂嫂觉得,我为何呢?”
能是为何,沈南枝不是没有过猜测,但又觉得太过荒唐了。
她记得那日大雨倾盆时,他对她道:“放心,他不会有机会再碰你了。”
那时她便有所猜测,只是混乱的思绪和后来发生的事令她无法再去细想那么多,以至于到现在,她张了张唇,猜测便成了疑惑:“为什么……”
两道身影在斜阳下拉长了影子,有风抚过,温柔而平和,发丝吹动,陆闻忍不住伸了手,不想叫那发丝遮挡了他目光下的面容。
微凉的指腹轻擦过她的耳后,沈南枝身子一僵,再一抬头,那双深黑的瞳眸蕴着令人难以回避的情愫,深沉的,肆意的,毫不掩饰地,将他的心绪完完全全显露了出来。
沈南枝下意识想逃离,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被他注视着,便动弹不得。
只得看着他薄唇微启,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嗓音,低沉道:“我带你离开雁山,你便留在我身边,可好?”
他连嫂嫂,都不唤了。
翌日一整日, 沈南枝几乎都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状态。
陆闻昨日的话不断萦绕在耳边,也不断告诉她一个事实, 陆闻当真对她起了心思。
但沈南枝自是不可能回应陆闻的感情的, 她年长陆闻五岁,如今更是他的寡嫂,即使抛开所有的道德伦理来说, 她想逃离陆家都来不及,又怎会再想嫁入陆家以另一种身份面对陆家的其余人。
或许是陆闻还年少未曾见过太多女子, 抑或是陆闻这些年来鲜少得有人关怀, 所以当他们因着各种事情变得亲近交好时,他便生出了这般荒唐的情感来。
沈南枝只觉待到时日久去, 这份心思便也会逐渐消散了去, 陆闻会成长, 心绪会成熟,自然不会永远将目光落在她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身上的。
但, 陆闻那句要带她离开雁山的话, 却叫沈南枝怎么也无法忽视了去。
她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她总觉得陆闻这话并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他一个庶子, 本也不受家中重视, 他又如能带她离开雁山呢。
沈南枝不敢往更深的方面去想,好似思绪只要开始逐渐偏移,脑子里便会想出很多离谱荒唐的可能性来。
祭祀大典一事沈南枝已是准备许久,因着她的学识受限, 其中也吃了不少亏走了不少弯路, 但她仍是尽心尽力去做, 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完善今日这重要的一日。
只是那时的沈南枝却没曾想到, 当真到了今日时,她的心境会变化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