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被陆闻嘲笑,不想被陆闻否定。
沈南枝不知自己应下的声音是否有发出,也不知自己此刻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是她也未再继续往下低头,执拗地僵着背脊,视线便不由得落到了陆闻脸上。
陆闻似是思索了一瞬,唇角有了微微上扬的弧度,他探手之际,沈南枝心头颤了一下,很快便被陆闻勾住了手指,转而攥住了手拉扯着朝着宅子里走去,嘴里低缓道:“可是要打算请我吃饭了?”
沈南枝一愣,脚下步子已是跟上了陆闻,手背传来陆闻指尖微凉的温度,心里悬吊着的一块大石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她动了动唇,好半晌才回道:“兴许不会有人买的,不过是些次等的皂角……”
陆闻走到主屋门前忽的停下了脚步,手上微微一用力,沈南枝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拉着朝他身前扑去。
一声低微的惊呼声,沈南枝双手抵上陆闻的胸膛,两人呼吸交缠一瞬,便见陆闻微微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的耳根,也将自己的脖颈凑到了她跟前:“你且闻清楚了,何来次等一说?”
陆闻嗓音微扬,带着几分勾人的调子,在他凑近之时,衣衫晃动下,便带起藏匿于衣襟之下的微热气息一蹿而上。
面上被扑鼻而来的气息撞了个正着,沈南枝下意识吸气,便嗅到一股熟悉的清甜气息,勾缠着鼻腔,丝滑柔顺地划过了嗅觉,那似是柔软的感觉,与陆闻显得有些违和,却又没由来的贴合了他的气质,叫人心头一荡,一时间有些晃了神。
沈南枝迅速回过神来,余光瞥见正搬运着箱子随之入院的下人,瞳孔一缩,连忙一把推开了陆闻:“这、这是在外面……”
陆闻被推了个踉跄,右脚后退半步又稳住了身形,幽深的眼眸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在瞧见沈南枝脸上的红晕越发浓艳之时,方才便未曾落下的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沈南枝被陆闻这视线盯得心里直打鼓,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慌乱间说了什么。
她也不知自己怎就下意识说了这般话,好似她仅是因着在外头叫人瞧见了羞恼,若是到了屋中无人之处……
不敢想!
沈南枝忙不迭将心头的思绪压下,面上红热更甚,慌不择言便胡乱道:“你、你若还需那皂角,就得付钱,我卖给你。”
说完,沈南枝就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如今她吃的住的皆是陆闻所有,竟还说要收皂角的钱,都是因着陆闻的触碰令她慌了心神,陆闻的气息扰乱了她的思绪。
沈南枝顿时抿紧了双唇,唯恐自己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来。
陆闻朗笑出声,笑眼看着沈南枝,意有所指道:“行,我付钱,那说好的那顿饭,可还会请我吃?”
两人在屋中已是沉默了有一段时间了。
桌前丰盛的晚饭未动几筷, 下人已被挥退出了屋。
沈南枝微垂着眼帘,视线没有聚焦地落在前方, 心里思绪繁多, 想要开口却找不到从何说起。
原来陆闻他都知道,一直以来他什么都知道。
沈南枝自是不会觉得自己的小把戏能够瞒得了陆闻多久,亦或是真的能斗得过他, 但她却没曾想,他从一开始, 便一直知晓她的意图。
她没想过留在他身边, 虽是不敢逃也不知如何逃,但一直也未曾放弃这个念头, 即使他一退再退, 即使如今她不用再回到国公府也不用为陆衡守寡。
可他们之间, 怎能有结果。
沉默的气氛叫人分外煎熬,沈南枝有些不敢去想, 如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又要如何收场。
陆闻神色逐渐变得沉重, 不再如之前那般云淡风轻,好似有话要说,却又隐忍着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又像是在等待他的审判。
沈南枝被这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终是耐不下心头的压抑,动唇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我这般,是不对的, 你何需将目光放到我这般人身上呢?”
沈南枝的话语透着几分干涩的无奈, 陆闻闻声, 忽的抬了头:“何为对, 何为错?”
沈南枝心底压抑着的心绪逐渐翻涌而上,实则她为此事已是积压了许久,待到此时,像是再难压抑,一股脑便想都说了出来:“你我是叔嫂关系,这般就是错,如今你已是国公府世子,未来光明一片,再与我这般身份牵扯不清,就是错。”
陆闻眸光一沉:“谁告诉你的?”
沈南枝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本是不该知晓陆闻已为国公府世子一事的,但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今日在山下我碰见了陆莹,陆莹告知于我的,即使未曾从她那得知这些消息,我也自能看得出,如今你已不再是那个被放置在偏僻小院的模样,你自有你想要做的事,也有你该走的路,你我,并非同道。”
陆闻的眼神越发暗沉,喉结在颈间微微滚动,压下的嗓音带着几分冷漠的寒意:“我想做的事,便是和你一起,我正是在做,我想做之事。”
可沈南枝想做之事,却是远离于他,所以,他们并不同道。
被陆闻冷厉的视线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换了任何人都难以持续面上的冷静,沈南枝更是乱了心绪,强忍着怯意与他对视,却是生生憋红了自己的眼眶,总觉怎么也无法与他说通,他也根本听不进去她所说的话。
当绝望的泪意涌上之时,沈南枝根本没办法压抑分毫,泪水顺势流下,湿了她的脸颊,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般倒叫眼前陆闻的面容不再清晰,看不清他的目光,心里那股子压抑太久的情绪便再次蔓延开来,嗓音带上了哭腔,她却仍是执意道:“你就放过我,别缠着我了不行吗?”
沈南枝看不见此时陆闻眸底翻涌的疯狂又炙热的执念,她只看见在她说完这话后,本坐在几步之远的陆闻忽的起了身,沉闷的步伐逼近她身边,高站在她跟前,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般,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脸颊触及一片微凉,陆闻掌心落在她面上,指尖轻缓抹去她眼眶中的泪,他要她清晰地看到他,要她在她的瞳孔之中映照出他的模样。
陆闻俯身贴近她的身,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她面上,直至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他才阖眼一瞬,掩去了眼底的汹涌,仅留下偏执沉哑的嗓音:“不行,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沈南枝身子不禁发颤,刚抹去的泪水再次涌出,滴落在她无措的手背上,身体却没法向后退去,只能开口低喃着:“不……我不想,不想再回到陆家……你和我不能……”
“你心里,并非是全然无我的,对吗?”陆闻抬手拥住了她,感觉到她身子止不住的微颤,却并未感受到她强烈的挣扎退缩,像是在自欺欺人,又像是窥视了她的内心,再度睁眼之时,眼底暗沉一片,“那如果,没有陆家了,你便会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
沈南枝一怔,泛着泪光的瞳眸霎时缩紧了一瞬:“你想干什么?”
惊愣之下,沈南枝不禁想起此前陆闻所做的那些疯事来,他此时这话便叫人不由得在心底攀上不祥的预感,好似他如这般说来,便当真会这般去做。
可那可是国公府,陆闻再怎么也没可能直接扳倒整个国公府吧,更甚他说的这话,像是要将整个陆家抹杀了一般。
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