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柳晴风皱着眉头,摇着她的肩膀,“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嗯,我清醒着的。”桑榆收回手,反扣住她的手心,认真地和她道,“晴风堂主,我刚刚想说的是,我不能让师尊知晓我的伤势,不是因为我害怕他担心,而是因为——”
桑榆忽而顿住。
她着实想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脑海里的想法。
看她不似作假,柳晴风立刻察觉到桑榆眼底的情绪不同往常了。从未有过的猜测在她脑海里形成,她试探道,“而是因为什么?”
“我不是因为怕他担心你的伤势,而是因为我觉得他不能知道这些,他知道了会很碍事。”
“嗯?”柳晴风睁大眼睛,她左看右看,看桑榆眼底坦然,半点不似说假话。
于是她更加惊愕了!
刚想问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也是。
就算曾经再欢喜又如何,她这两年是死里逃生,朝恒玉则是温香软玉在怀。只要是个女子,都会对他失望的吧。桑榆的情绪向来都很单纯,但也很干脆。能这般果断地说出这番话,她定然是已经想开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柳晴风紧紧握着桑榆的手,语重心长。浮屠山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仙堂的堂主是女子。其中艰辛,自是不必说。
桑榆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弟子,说不定……她能改变这一切。
柳晴风甚至觉得只要桑榆想做,她将来即便当上这里的掌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既然决心已下,那就好好保护自己。”柳晴风温声道,“好好珍重身体,我会帮你打听重塑筋骨的方式。从今往后,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知不知道?”
“知道。”桑榆认真点头,乖乖许诺,眼里隐约浮现罕见的执拗,“我会的。”
◎“桑榆一定会听我的命令。”◎
柳晴风欣慰地点点头。
她心里终于舒服了。
说是她爱惜桑榆的天赋也好,说是不想看到桑榆重蹈她妹妹的覆辙也罢,她心底着实不想看到一块美玉这样放弃自己。但她也知道,沉溺在风花雪月里的女子,哪里能听得进旁人的劝说?
但所幸的是桑榆听进去了。
但一想到桑榆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柳晴风舒缓了没多久的眉头又拧到了一块儿去。
……
浮屠山分为十二仙堂,朝恒玉所在的剑宗为浮屠山主脉,其余仙堂均为支脉。老掌门浮屠子还在的时候,门派里还算是人心稳定,铁板一块。但自从老掌门去世,朝恒玉接手后,十二仙堂四分五裂,人心散乱得像是海边的泥沙。
聚都聚不起来。
朝恒玉知道有些堂主不服从他的管教,毕竟他们有的是浮屠子的师兄弟,是朝恒玉师叔辈的人物,他不敢管教。
还有的仙堂的堂主是像柳晴风这样的,同为浮屠子的关门弟子,是朝恒玉的师兄妹。但朝恒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不敢和他们开口。
在这样的处事态度下,他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
但凡他遇到要和其他仙堂协商的事情,通通推给都让桑榆,让她出面去和其他仙堂沟通。
可是以桑榆的资历,她如何能对各位堂主们提要求,指示他们做事呢?
各仙堂的堂主都是桑榆的前辈,他们看到朝恒玉每次都推个小姑娘出来当挡箭牌,心里自然是更加不屑。
但每每桑榆被撵着过来交代任务,他们也都不情不愿地做了。究其缘由,有的是懒得和小姑娘计较,有的觉得长辈之间的事情不至于牵扯小孩子进来,还有的是看在桑榆心智不全的份上,对那些无可无不可的事,都卖了个面子给她。
但他们越是这样,朝恒玉越觉得桑榆可以替他办事,他越发觉得自己找到了处理门派矛盾的解决办法。
于是,对于门下各仙堂每月开支的缩减、弟子们月例的削减,他全都推给桑榆去通知。得罪人的事,尽数交由她去办。
一来二去,各仙堂的堂主一看到桑榆过来,便不甚开心。朝恒玉料定了堂主们在尚能容忍的尺度内,他们不会纡尊降贵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事实也是如此,他们都是些长辈,也确实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但做不出不代表乐意接受。
因此,桑榆每次奉命来传达那些削减开支、仙会筹备、分发任务的事项时,他们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有些冲动的弟子会指着桑榆的鼻子骂,“你懂不懂开支分配?一下子把我们仙堂削减那么多,你什么意思?”
桑榆每每骂的狗血淋头,却不能反驳。
一边是师尊下达的命令,一边是师叔们的不满,她夹在中间,无能为力。
好在这种日子只持续了半年就结束了。
在和海兽斗智斗勇的这一年半载里面,桑榆只觉得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面对门派里复杂的人情世故。她不懂这些东西,她也不想懂。
每每被夹在中间做事,两面不是人的时候,她何尝不觉得头疼呢?
不过现在,她又回来了。
从回到山门内的那一瞬间开始,对于人情世故的焦虑感又重新将她包围。她不得不再次面对这种困境。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也没人教她如何在这般复杂的局势下求生存。朝恒玉或许知道她的处境吧,但他知道又怎么样。
还不是只要桑榆挡在前面,他就装作不知道。
……
桑榆抬眸,重新看向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