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出殿门,侍女小叶便迎了上来,见到自家主子明显哭过的模样瞬时紧张不已。
“小殿下,这是怎得了?”
江禾摇摇头,大步朝昭阳宫的方向走去,小叶忙从别人手中接过伞,急急地去追。
“小殿下,奴婢备了马车……小殿下,等等奴婢!”
夏日的烈阳透过她薄薄的碧霞银纹衫,直照得她雪白的肩臂染了片片红晕,惹得她生疼。
她一向是爱哭的,茶烫了沾到指尖会哭,不愿读书会哭,甚至有半分不满意,泪珠都会从她那灵动的眸中盈出来。唯独此刻,她切切实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也切切实实是干涸的。
如坠冰窖。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的寝宫,苏欢远远地望见她的样子,一溜烟地便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江禾?江禾?你别吓我呀!”
小叶对上苏欢询问的目光,也一脸焦急地摇了摇头。
“禾儿,你先坐。”苏欢忙不迭地扶她回到了晨时的软塌上,又将准备好的消暑冰茶倒好一杯,“不着急说啊,不着急,先降降温。”
“欢欢最好了。”她麻木地应着,将冰茶一饮而尽。
听得动静,裴渊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身雪色长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落在了江禾眼中。
“你会怪我吗?”她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到,裴渊却还是捕捉到了。
“为何怪你?”
江禾抬眼去看他:“父皇的确是命我与那太子见上一见,但我却要求你随行。”
她确是有些擅作主张了,甚至也没有问上一问,只是在那般孤立无援的时候,她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刚刚相识的他。
就好像,冥冥中她就该依赖他一样。
“无妨,既然小殿下开口,臣愿意走这一趟。”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裴渊仍是清清冷冷的站在那里,说出的话却含了几分温柔。
“不过,国子监很快就要夏考了,小殿下待考完再出发,也是可以的。”
她点头应下:“好。”
“不是,夏考冬考什么的,你不是一向能逃则逃吗?”一旁的苏欢却跟听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还有,你为什么不带我,我生气了!”
江禾见她不服气的模样,恢复了些笑意:“你吃醋啦?”
“对啊!”
苏欢叉着腰站到她面前,刻意挡住了他们二人的视线。
“你爹才不会让你走呢,我要是说了,他下一秒就要跑到殿里哭天抢地。”江禾调侃道,“你可是尚书大人的宝贝。”
“行了行了,你可别开我玩笑了。”苏欢嗔了一句,见她心情好起来,复道,“我进宫真的太久了,得先走了,问起来就说我来找裴先生补功课啊。”
裴渊淡淡应道:“嗯,裴先生身残志坚,缠绵病榻仍不忘教学。”
“对对对,还有禾儿开心点,我明日还来找你——”苏欢的声音扬在风里,渐渐远了。
裴渊似是不太习惯这般吵闹,微微叹了叹,挪到她跟前为她续上了冰茶:“和陛下起争执了?”
“有点。”她犹豫片刻,还是说了,“我本来不想去的。”
“我明白。”裴渊摩挲着青鸾白瓷瓶中开得正艳的时令花,“长大了,多少会有些身不由己。”
他如崖上冰雪般清冽的声音,在她心上泛了些涟漪。
“我们之前……认识吗?”她没来由地问道。
裴渊手一顿,神色如常:“臣与小殿下也不过见了几面,若是让小殿下觉得熟悉,倒是臣的幸事了。”
“也是。”江禾笑了笑,“先生快些去休息吧,过几日还想听先生讲课。”
“那,臣便先告退了。”裴渊拱手行礼,小叶忙赶来搀着他,行至门前时,他轻声道,“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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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更替,数不清的时辰流转在岁月里。
裴渊身子虽弱,被精心调理了几日,倒也很快回国子监就职了。
暑热时期的午后,正是花草都昏昏欲睡的时候,江禾难得地没有伏在书案上补觉,一字一字地将他说的记了下来。
“倒也不必逐字记录,重在理解。”裴渊看着课毕后还一路跟着他到书房的小公主,无奈地接过她的卷册。
“我很笨,我记不住,所以要抄下来。”江禾圆圆的眼睛写满了炽热的真诚,直叫他忍不住移开目光。
“无妨,不懂的地方,来问我便是。”
“好呀!”江禾轻轻勾住他的袖子,雀跃起来,“那我就常来你的书房了。”
裴渊的宽袍大袖几乎要将小小的她整个笼罩在里面,如此乖巧可爱的模样,倒真是让人不由得想抱抱她。
“你为何……这般喜欢粘着我。”
“我讲义气呀!”江禾甜甜道,“我说了,以后你的课我都听。”
裴渊微微勾了勾唇角:“小殿下不闹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