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护在徐怀山身边,手持长刀斩了下去。石奴踉跄了一步,低头见胸前喷出了大量的鲜血。他伸手想捂,却捂不住,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庄宁沉声道:“教主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那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石奴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他吃力地转过头,直直地望着花如意。他伸出手,仿佛想跟她死在一起,还没碰到她就断了气。徐怀山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难受。就连石奴这么憨直的汉子,都对花如意这样情深义重,白子凡却毫不犹豫地让她替自己去死。
这人的良心好像早就被狗吃了,谁对他好,他就要咬谁一口。徐怀山心中恼怒,抬眼向前望去。白子凡受了重伤,连滚带爬的还没逃出多远。他捂着胸口,望着前头的大门,只要躲进去了,徐怀山带人强攻也未必能攻下来。
徐怀山吼道:“拦住他!”
蛛红把金刚宝伞扔了出去,伞在半空中张开,漂浮在白子凡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白子凡一迟疑间,蜈青拔出了钢叉,朝他掷了过去。嗤的一声,钢叉贯穿了他的肩膀,把他钉在了漆黑的大门上。
白子凡慌了,顾不得疼痛,拼命挣扎。那钢叉却把他紧紧地钉住了,他一只脚挨得到地面,另一只脚悬空着,不住踢蹬。就像上吊还未吊死的人,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荒野上,一只灰色的枭鸟扑着翅膀飞过来,落在了一棵胡杨树上。它又开始啼鸣了,咕咕咕咕,仿佛在笑他此时的模样有多滑稽。白子凡感觉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自己头上,嘶声吼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
徐怀山已经掠了过来,长剑从他背后捅了进去,狠狠地贯穿了白子凡的身体。
白子凡不住痉挛,嘴角涌出了血沫,面目狰狞。他被两把利刃钉在门板上,已经没了生机。他却还不服气,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徐怀山。
徐怀山冷冷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白子凡道:“我……不服……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嗤地一声,徐怀山把他的眼睛挖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一只靴子踏上来,将那只柔软的眼珠碾碎了,浆液迸溅的到处都是。徐怀山把兵刃拔了出来,白子凡的尸体倒了下来,再也不能作恶了。
镰刀般的月亮照着荒野,夜风拂过,尘沙漫天飞扬。徐怀山一剑斩下了仇人的头颅,血从长剑上滴落下来。他冷冷道:“这回你欠我姐的债,都还清了。”
无量山中,树叶已经黄了,到处一片肃杀的景象。徐怀山回到了钟玉络的坟前,把白子凡的人头摆在了石碑前。
他擦去了墓碑上结着的霜华,把香插在铜炉里,轻声道:“姐,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我把他杀了,你可以安息了。”
青烟向天上飘去,仿佛把这一切传达给了她。李清露、朱剑屏,段星海等人都在墓碑前,神情有些伤感。徐怀山开了一坛好酒,淋淋漓漓地洒在地上。酒很快渗了下去,徐怀山碰了一下墓碑,把坛子里剩下的一半喝了,仿佛跟姐姐痛饮了一场。
经历了这么多风波,终于把所有的事解决了,众人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清露走过来,轻声说:“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陪着他的。”
徐怀山轻轻地握住了妻子的手,有种安宁的感觉。从前的亲人虽然离他而去,他却又有了新的亲人。若是钟玉络看到他们彼此依靠的样子,应该也会感到高兴的。
乌云渐渐散开了,厚重的云层间露下一道金色的阳光。大家感到了一点温暖,抬眼看着远处的天空。深秋的风拂过,落叶向远处飘去,仿佛有什么在与他们静静地告别,又有新的生活在前面等着他们。
当天晚上,李清露梦见自己走到了一片花海中,五颜六色的牡丹和芍药开的十分灿烂,香气扑面而来。钟玉络穿着她最爱的绛红色衣裙站在花丛中,头上戴着华丽的钗环,就像司花的女神一般,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那是李清露头一次真切地看到她本人的模样,比画卷中好看多了。她生的端庄而又美丽,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她道:“清露,谢谢你们帮我报了仇。我的心愿已了,也该离开了。走之前再来见你们一面。”
李清露十分舍不得,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钟姐姐,你别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钟玉络微微一笑,道:“你们已经不需要我了,怀山把业力司经营的很好。有你跟他在一起,我很放心。”
李清露道:“那朱剑屏呢,你不管他了么?”
钟玉络有些怅惘,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惜我跟他有缘无分……让他忘了我吧。”
李清露想起了从前跟她相处的那些时光,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她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要彻底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李清露心里难过的厉害,不住摇头。
钟玉络也有些不舍,身上的光芒却在渐渐消散,已经没有时间了。她道:“你们两个好好的,我走了。”
李清露伸手想抱住她,却扑了个空。钟玉络的身影消散了,一阵清风拂过,花田中飘起了无数牡丹花瓣,纷纷扬扬地向天边飞去了。
李清露向前追了几步,却知道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心中一阵难过,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刚才是做了一场梦。徐怀山也醒了过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相似的感觉。
徐怀山道:“我梦见我姐了,她说她走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也有点红了。李清露道:“我也梦到了。”
看来钟玉络真的来跟他们告别了,她在人间徘徊已久,也该离去了。虽然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们还是有些惆怅。
徐怀山坐了起来,回想着梦中的情形,十分伤感。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可此时他的心里却十分彷徨,就像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恍惚间,他想起了头一次见到钟玉络的情形。那时候他被活死人坑里的孩子打的头破血流,蜷缩在角落里。钟玉络把人赶跑了,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道:“你长得可真像我弟弟,以后就跟着我吧。”
后来徐怀山问她:“你弟弟呢?”
钟玉络淡淡道:“逃荒的时候饿死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说:“所以你得坚强一点,好好地活下去。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咱们一起熬到能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两人坐在阴暗逼仄的角落,徐怀山抱着膝盖,看着周围肮脏的环境,到处都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孩子,只有她的眼里有光。他轻声道:“真的能出去么?”
“当然能,”钟玉络微微一笑道,“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这个世界上是有光的,只要你不放弃。”
这些年来,他一直记得那句话,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放弃过,可说这句话的人却离开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徐怀山的泪水涌了出来,他实在难以压抑心底的脆弱,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李清露十分心疼,轻轻地抱住了他,道:“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徐怀山没说话,良久擦去了泪水,轻轻地回抱住了妻子。他们依靠着彼此,微微的温度传过来,抚慰了他心中的失落。钟玉络虽然离开了,但以后他和李清露互相陪伴,也不会孤单了。
祭奠过了钟玉络, 徐怀山依照承诺把白子凡的人头送往了荆州,交给了苏雁北。
苏雁北对这小人也恨之入骨,见了白子凡的人头, 心中十分痛快。终于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也了却了一桩心事。苏雁北和徐怀山并肩站在苏长碣的墓前, 这两人一正一邪,如同白天和黑夜的神祇,共同执掌着武林的秩序。他们虽然表面上截然不同,却有些惺惺相惜之情。
两人从墓园中走出来,穿过郁郁青松, 走在青石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