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姻福了个身,应了下来,告别了大夫人,转身往西园回。
彼时,宋瑶才从诗社斗诗回来。
宋瑶虽才及笄,但在宋府这种环境的熏陶下,也是这一代小有名气的才女。
今日她在诗社斗诗斗赢了一大片男子,又夺了魁。此刻她抱着一个锦盒,正是讨来的彩头。
宋瑶蹦蹦跳跳地往回走,打算回到兰亭院将锦盒里的东西送给她母亲。
身后的婢子跟着宋瑶担心地道:“小姐,您慢点,别跑。”
宋瑶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朝婢子做了个鬼脸。
谁知道,就这一下,便和来人撞个满怀,盒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此处是雪兰院的侧门,一座小拱桥架在一弯清澈的流水上,十分狭窄。两人桥上相遇,唐姻躲闪不及,手背被木盒磕碰的一阵钝痛。
香岚扶住她,关切道:“您还好吧?”
“我没事的。”唐姻顺着宋瑶的视线低头,一柄漂亮的骨扇从盒子里轱辘出来,沾了泥土。她俯身拾起,递给宋瑶,“二姑娘,你的扇子。”
“啊!脏了……”宋瑶满眼心疼。可是她怪不得别人,是她自己莽撞才撞上了旁人的。
唐姻看着宋瑶皱成一团的小脸,知道这柄扇子虽然看着不值钱,但对宋瑶来说应当非常珍贵。
好心开口道:“二姑娘,不如去装裱铺里让师傅重新裱一下扇面,脏处便干净了。”
宋瑶对唐姻并无好印象,今日在诗社的时候,刘寄诗还提到唐姻来着。
按照刘寄诗的说法,唐家四娘订婚这么久不来宋府,偏偏在唐国公一家闹了这么大事情之后主动送上门。想必是,唐国公府一朝从高门变成落魄户,才想起来高攀宋府,这种罪臣之女娶来做妻子只会耽误宋彦的前程。
刘寄诗说这些的时候,宋瑶并不爱听,毕竟她不喜欢在背后议论旁人。
可是,当刘寄诗说唐姻是碍于窘境才嫁给哥哥,对哥哥没有情谊,只有利用的时候,宋瑶的心才揪了起来。
这便是哥哥不想娶唐四娘的原因吗?
她杏眸瞪着唐姻:“你不必装作好心,父亲、母亲,家里那些大人被你骗得团团转,但我可没有!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心机满满、城府深沉的女子。”
唐姻怔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宋瑶是这样以为她的。
她想辩解,还未开口,一旁的雪兰院的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云团遮住晴日,杏花铺地。
宋昕立于淰淰天光之中。
乌发被一根原木色的簪子松松垮垮地挽住,素色的道袍罩不住一身矜贵。
“吵什么——”
报答
◎唐姻跌进一潭注视她的深邃眼眸里。◎
似乎是才起身,往日一丝不苟的宋三郎衣着、样貌略显随性。
唯有那双眼睛,不曾出现丁点儿的懈怠之色,恍若不经意间扫过小桥流水之上。
宋瑶理直气壮道:“三叔,您来得正好,您向来耳清目明,侄女父母、祖父祖母都说唐四娘温柔贤良、心思单纯,可她为何偏生这个时候来我宋府?试问,她为何不早些过来?她敢说此举不是为了利用哥哥吗?”
宋瑶性直,大有不吐不快之意。
她转过头,扬声问向唐姻:“你敢当着三叔的面,向青天白日起誓吗?”
唐姻这才抬眸,跌进一潭注视她的深邃眼眸里。
风吹花落,如幕般将两人隔得更远,恍若水月镜花,竟有些不真切。
到苏州不过数日,窘境却十足十被三表叔撞见了遍。
她的目光不敢在宋昕身上盘桓太久,只一个呼吸,便垂下了。
唐姻攥了攥手中的锦帕,忽而拾起地面上一根杏花枝朝向朗朗乾坤,抬头看向虚无缥缈之处。语气里满是坦然、坦荡:“我唐姻向天起誓,对宋彦表哥并无半点儿利用之心。有朝一日,若与表哥结为夫妻,也自当全心全意照顾表哥,相敬如宾、白头到老,若有一句虚妄之言,犹此枝条。”
“啪嗒”一声,枝条折断,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顺着宋昕的发肤钻进骨血,回流至心脏,狠狠戳中掩藏于心底不曾探索到的秘境之中。
酥麻又刺痛。
只是为何麻、又为何痛,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自不知所以。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未知思绪,脱离了宋昕的掌控,这股不安凝聚成一股躁意,实难挥散。
他极力遮过眼底的云雨,凉凉一声:“够了。”
云团飘过,久违的朝阳洒下来,宋昕暗自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一派清越模样:“宋瑶,你如此逼迫未来兄嫂,简直越矩。目无尊长、不知长幼尊卑,立刻回你的玉簟院闭门思过,行不清楚,便不要外出了。”
“三叔!”宋瑶还想再说什么,惧于宋昕的肃色,只好答应下来,眼中憋着泪,羞闷地告退了。
唐姻走下石桥,又一次欠身道谢:“三表叔,多谢您为侄女解围。”
此时,宋昕的书僮从雪兰院里跑过来,小臂上搭着一件纯白的云纹薄氅:“三爷,仔细身子,怎么不披件外裳就忽然出来,还有您胳膊上的伤得养着,切勿再碰着。”
书僮将大氅展开,轻轻拢在宋昕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