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ρó18ρó𝔯.cóм(2/2)

老师走后,宁迦扒着碗里那块被烧焦的肉,问:“你不上学了吗?”

宁冕睨了她一眼,“我的事你少管。”

我的事你少管。

宁冕总是这样对她说,无论是十岁还是二十五岁,他始终都没把宁迦看成一个能独立思考,有自己思想的人。

他心里总觉得宁迦还小,觉得她是那个站在橱窗前望着提拉米苏流口水的小鬼。

忘了如今二十五岁的宁迦有着份体面高薪的正经工作,能把提拉米苏吃到吐,不再是会缠着他买蛋糕的小孩。

宁迦现在很有钱,有钱到能捏着张银行卡拍在宁冕脸上,说:“这张卡里有十万,宁老板,够买你一晚吗?”

(三)

宁迦在包厢里待了半小时,不要钱似的开了一箱又一箱的酒。她只喝了几口,然后把酒倒给点来的男模,等男模喝倒后,她又点一个继续喝。

经理知道宁迦跟自家老板关系匪浅,早早就给宁冕发了消息告知这边的情况。

宁冕来得很快。

他是从健身房直接过来的,宁迦一眼就瞥见了黑色无袖背心底下鼓起的胸肌。可惜他套了件外套,看不见手臂肌肉线条,但她觉得肯定要比自己公司里那群疏于锻炼的社畜要好。

起初宁冕只是过来拿掉了她手中的酒,赶走了她身边的男模,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宁冕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笑起来也盖不住那股子痞气。靠着那双凌厉的眉眼在断桥底下被高老大一眼相中,之后便毫无愧疚地甩掉宁迦这个拖油瓶,成了今天的宁老板。

他面无表情时或许能唬住其他豺狼虎豹,但吓不住宁迦。宁冕对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都是摆出一副离我远点的姿态,宁迦已经看惯了。

“宁老板也想来一起喝吗?”

宁迦扬着下巴,脸上的妆很浓,也很漂亮,把她五官的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精致的妆,打理过的栗色卷发,颈上的项链吊坠垂在微露出的乳沟里。明明还是跟豆芽菜时期一样烦人,为什么身上会散发出愈来愈成熟的女性气质呢?

宁迦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宁冕不知道,他在宁迦十三岁的时候就走了,只堪堪窥见过她一小段青春期的时光。

在宁迦被领养前,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自己的决定。

直到高老大口中那对夫妻出现,直到他确认宁迦很喜欢那对夫妻,直到他看见宁迦放学后扑进那个女人怀里,看见自宁筝死后就没出现在宁迦脸上过后的神情时才放下心来。

可午夜梦回躺在床上,想到住在四十多平出租屋里的日子,想到宁迦突发高烧被他背去诊所时压在背上发出难受的轻哼,想到那么小一个孩子就这样贴着他一声声喊哥哥,想到在她的世界里哥哥就是全部……每每想起这些,宁冕又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决定。

他错过太多了,不知道宁迦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也不知道宁迦是从哪里学会喝酒的。

宁冕沉默太久,宁迦有些不耐烦,指着门没好气道:“不陪我喝就出去,把刚刚那些人叫回来。”

“喝酒点男模,谁教你的?”

宁迦抬头望他,“老板还管这些?我花了钱的,把人给我叫回来。”

宁冕扫了眼桌上的酒瓶,“你好像不缺那点钱。”

“是啊,我不缺钱。”宁迦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张卡里有十万,宁老板,够买你一晚吗?”

宁迦捏着卡在他脸上拍了一下,羞辱意味十足。

她今天穿了高跟鞋,站起来勉强到宁冕下巴处。离得近了能闻见她身上醇厚的酒味,还混了点香水味。

宁冕皱起眉,扣住她的手腕。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宁迦甩开他的手,“宁老板,你出个价呗,多少钱能买你一晚?”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宁冕的耐心已经告罄,“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在用那套破方法来吸引家人注意,宁迦,别越活越回去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处境是天底下最悲惨的。

宁迦之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是被遗弃在垃圾桶旁的孤儿,是吃不起糖的穷鬼,是有个臭脾气哥哥的倒霉妹妹。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全天下最惨的小孩,没有人比她更惨了。

宁筝死后,她夜里跟宁冕说自己的悲惨。

宁冕难得没嫌她烦,也没说世上有很多人要比她更悲惨。他人的苦难是他人的,十岁的宁迦没必要去承受,也无需去理解。她只有十岁,是个不太幸运的小孩。

她的世界里只有提拉米苏和哥哥。

后者被宁冕毁了,无论是在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宁冕都是罪人。

“家人?你算我哪门子的家人?”

宁迦嗤笑一声,“我哥已经死了,这还是你说的。”

宁迦哭得厉害。

她今天很不顺,费劲千辛万苦谈的合同被关系户抢走,车子半路抛锚,来喝个酒还要被宁冕教育。

“你不想认我,为什么啊,我都不恨你把我丢掉,你为什么不想认我?”

宁冕不能把答案告诉她。

宁迦第二任养父母是大学教授,他们领养宁迦除了可怜她身世悲惨,还因为高老大托人去找了位名声很好的律师,让律师把宁迦带到他们面前。

她必须得是干净可怜的孤儿,不能有一个高中就辍学出去混社会的哥哥。那对夫妻很看重名声,他名声太烂了,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况且如果让她的养父母知道她现在还在跟上一个家庭的人联系,心里难免会有芥蒂。

宁迦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他不想破坏。

当初宁冕离开就是为了让宁迦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用跟着自己吃苦。

可是为什么现在心里会这么堵呢,就像有一整面墙轰然倒塌,掉落的砖块全都堆在胸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明明这就是他想要的,但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