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2)

东翁说的就是宋遵理,他身边的那些幕僚,下面那些人,都一手的好规矩,他会调理人,也有一位东翁的气度。

现如今虽然不在了,但是宋旸谷回来,老人还是认少东家的,这是旧时候的主仆情分。

宋旸谷先前去山东一趟,山东老家早前做事儿的掌柜的,也是风餐露宿来送行的。

要是哪家掌柜的见了早前主子不尊敬的,业界是要骂的,这是口碑。

因为但凡掌柜的或者管事儿的,无一不是府里尽心培育出来的,比如扶桑,六七岁便入府供吃穿,请师傅教导手艺,然后再等大大出师的时候便去店铺里面做事儿,然后由铺子里面老师傅掌柜的再带着观人做事儿,不到二十年,不能成为一个掌柜的。

期间多少心酸就有多少荣华,执掌一处分店,管一方事权,掌柜的最后是跟财东一起拿分红的,入的是身股。

所以从来,没听说掌柜的跟老东家翻脸的,少见。

像是先前大太太换了荣师傅,要二师傅管事儿,那是坏了规矩,如今二师傅还在业界里面周转不大开。

行有行规,规矩为大。

宋旸谷再看荣师傅,也没有当年恨得咬牙切齿的感觉了,早年府里面账房都是大太太的人,跟他们兄弟几个闹的难看,有时候都打的头破血流的,都像是过眼烟云一样,散了。

“我回来的日子短,还没有到翁府去拜见,荣师傅您知道那边的近况吗?”

宋旸谷问荣师傅,却看着扶桑,这人肯定是清楚的。

扶桑也不怕问,“先大太太自坏事后就回了娘家,原先大老爷留给她一笔钱用,只是家里不大争气,像是咱们这样的祁人家,靠着朝廷吃饭的,游手好闲惯了。”

“自从朝廷没有了,日子也过的有些艰难,想做事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事儿做做,只能混着日子过。”

怎么混?

扶桑是知道的,家里早先也不是没有当过东西,先见着古董文玩,后来是衣服帽子,再后来就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往后呢,还有家具桌椅板凳呢。

姑奶奶早先还有点翠的簪子呢,后来就只有银簪头了。

荣师傅听着也是一片叹息,“她人不坏,早年有些误会,这些年深居简出,我也未曾拜见过她。”

只是大老爷那时候留话儿了的,那句话没有人敢跟宋旸谷说。

宋旸谷也不知道,荣师傅客气,教扶桑带人去馆子里吃去,小荣早早要包间去了,他跟小荣自不去吃。

“你好好招待着,有什么时候,全听少东家安排。”

扶桑看着小荣,她想带小荣一起去,新时代了是不是?

可是又怕宋旸谷不愿意,有些踟蹰,等人出门口了,宋旸谷还在犹豫怎么跟她搭话儿,一会说些什么好,就看她一个大脑袋过来,压低了声音狗狗碎碎,“东家,您看,小荣一起去怎么样,他这人啊,在胡同里面生活,趣闻比我都知道的多呢,给您讲讲,图个乐子。”

宋旸谷看她这样生分,至于吗?都新政府了,大祁早就没有了,“你自己安排。”

扶桑就撒欢一样往里面去,拉着小荣胳膊,“你别不去啊,东家还问呢,说小荣怎么不一起呢,你能吃呢,那么好一桌子菜,怎么不去吃?”

三个人也是那么一大桌子,四个人也是,不吃不白瞎了吗?

这可是东来顺的羊肉锅子呢,小荣老早就想吃了,只是他这人不大外面去,怕别人笑话他,扶桑不带着去,自己怎么也不下馆子去。

扶桑惦记他呢,拉拉扯扯出来,小荣也帮腔,“扶桑这小子鬼,拉着你付钱去呢。”

几个人都笑,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候一样,几辆黄包车拉着就去了。

扶桑跟宋旸谷并排着,一边走一边慢慢讲街面上的变化,“您走这许多年,变化可大了,光是军政府就换了好几岔子了,上面乱,下面可不乱,做买卖的南来北往,比早前更甚。”

“您瞧,这家米铺,是咱们自己面粉厂生产的白面,精细的不必国外的差,又白又好。前面那家绸缎店,我老在他家里买布,是咱们自己产的,比土布好多了,如今穿土布的少了,都穿洋布。这老板有头脑,在法国人进口的机器上改进,咱们如今产的提花龙头印花的布您瞧瞧,比国外都要好呢。”

她一句一句说,宋旸谷跟她头挨着头,听得入神,她这个人总这样,讲什么都让人愿意听,让人忍不住靠着她。

跟人家不大一样。

拐弯的时候,宋旸谷突然开口,“那时候,你腰疼吗?”

扶桑没想起来,自己把着扶手,听他继续问,“那年你给我报信儿,在山里滚下来扎了一腰的鬼阵子,疼吗?”

有些古怪,陈年的旧事了。

扶桑却还记得,“疼,怎么不疼,我回家后睡觉都是密密麻麻地疼,想一下都起鸡皮疙瘩。”

她比宋旸谷矮,如今竟然得微微仰着脸跟他说话了,腮白玉润,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他,“不过,现在不疼了,您还记得呢?”

宋旸谷没接话,??x?他记得,总是想起来,想从前的事儿,她这人倔强不认错儿,天天跟他犯别扭。

那时候气的要死,后来分开后,想想却觉得好。

他买了八色礼,里面有一色青酱,那家店还在,他特意去买的,记得有一年,在翁家外面,她打碎了一瓶。

宋遵循其实说的挺对,三儿子比前面两个儿子有个有点,长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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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要长性人,不要衣换新

先过年

烤白薯的烟囱在冒着热气, 宋旸谷闻到一股焦香的糊味,在太阳下面一丝一缕散开,泥泞的路上车辙道道, 北地里的雪沫子夹杂着细碎的黄土。

正午的日光且暖着呢, 他微微笑了笑, 一种似曾相识的久违。

扶桑视线从他嘴角的弧度上面挪开,看着他黑色皮帽子上的毛发根根润泽, 他有一副好皮囊,一种拔乎其萃的气质,温润而骄矜。

她低着头, 付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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