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该干的吗?
扶桑小心打量他,撇他看呢,凑上去试探,“您不跟我闹了?”
小荣冷哼一下儿,没好脸色给她,“您是真能耐啊,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啊!”
“你就胆子大,平时怂地不像是个爷们儿,做事儿笨手笨脚,浇花儿回回撒一地水,劈柴也不行,可有的时候啊,您是真的胆大包天啊。”
男扮女装算一个。
哄着荣师傅到死都不知道还算一个。
如今变回来这勇气更得算一个。
对了,之前偷渡去日本,还得算一个。
扶桑不吭声,她心里美着呢,自己拿着水瓢继续,“您甭管我活儿好不好,不是有你的嘛,我干的不好,你干的好就行。”
“我能给你浇花一辈子啊?”
扶桑眨眨眼,她这时候嘴巴甜的很,“说好给您养老送终的,我之前呢,就是图挣钱的,男人好赚钱好找事情做,也省下来许多麻烦,可是如今啊,钱我赚的可以了,我自己觉得够数儿了,我就回来好好过日子了,您看行不行?”
小荣听她这话踏踏实实地,也没有那些歪心思了,心里高兴,“就得这样儿,回来别走了啊,你既然安心过日子,那我就给你好好张罗张罗,这个年纪大了,比不上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多看几年了,咱们家里有些钱,我给你找个好人家,这事儿我办你愿意吗?”
扶桑笑了笑,她不晓得羞涩,“愿意,怎么不愿意的?您给我找人啊,只是要找个好的,合我心意的,甭管家里有没有钱的,人得好。”
小荣听着像话,“是这个道理,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等着浇花儿,便换了一身衣裳,跟老马商量了一下,老马去街上买了六色礼物家里来,又跟小荣嘱咐一下,俩人狗头军师一样地,也能比得上半个诸葛亮了,“您只管去,柳先生这人高傲了些,但是是个热心肠,有什么事儿街坊邻居他都帮,再说了,这是个好事儿,跟婚姻有关的,现在政府都提倡自由恋爱呢,说是这样也是救国!”
以婚治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说,婚姻跟国家到底几分钱的关系,小荣不懂,但是刘先生属实是个好路子,相亲看的就是人脉,小荣便提着礼物跟老马去找柳先生去了。
柳先生自从日本人进城,便不登台了,对外都说是嗓子坏了,只是不想去给日本人庆功,日本人时不时喜欢搞庆功会,他们这样的手艺人去了都觉得晦气,有辱祖宗。
日本人便威逼利诱,样样都上,去了的,也是羞得见不得人,苟且偷生罢了。
因此他闭门不出,在家里的日子比先前多了,有时候偶尔出门见见朋友,或者朋友家里来,清净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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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
八月节刚过不久, 日前的亲戚朋友都走遍了,柳先生便清闲下来了,只在家里带徒弟呢, 如今得他眼前的, 大小俩柳,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平日里跟着柳先生跟包儿走场子,小荣进去的时候, 柳现在在教着小柳画脸呢,油彩在脸色均匀地抹着,小柳从镜子里看小荣, 面容姣好似牡丹,她已经跟着柳先生台下跑了十二年了。
人说戏腔, 总要有十年水磨地功夫,小柳虽然是个女娃,但是跟着她师兄一起练功, 一点不必大柳的身段儿差,又有柳先生严师出高徒, 现如今要别的场子里面, 有时候一两个人手不凑,也会喊着这两个徒弟去,算是崭露头角了。
柳先生还是温润君子地笑模样, 看小荣便知道他是有事儿的,便撂下来手里的水彩, “你先勾着,眼彩要弄, 头发丝儿一丝都不能乱, 一点不能出来的, 得牢靠一点,今儿下午,是武戏。”
小柳学的是武戏,这样她才能混出名堂来,早前的时候,戏台子上面的,不要女的上,无论是什么角儿,能要男的不要女的,梨园最重规矩。
可是梨园也最开明,都是靠着本事吃饭的是,谁有本事就服气谁,后面百花竞秀,不论出身男女,只靠技艺。
因此柳先生听着了这么一茬儿,也不觉得诧异,反而劝小荣,“早前我收徒弟的时候,人人都不要个女徒弟,虽说男孩子十来岁的时候嗓子变腔倒仓,但是大家伙儿都愿意要男孩儿,为着能吃苦能摔打,心性也稳当。”
“咱们干这一行儿的,台上光鲜亮丽,跟电影明星一样儿的,跟达官贵人交往多,心性儿不稳的,也怕坏了名头规矩,不能静心下来学艺。”
小荣这个都知道,梨园的角儿,跟以前的盐商一样儿的,个个都是有身家的,不说吃穿用度讲究,就是别的有些癖好,也是挥金如土,不吝啬金钱的。
女孩儿吧,大家都觉得没有男孩儿抗事儿,柳先生算是开明的了,“可是我觉得还是看人的,人跟人啊,这性儿不一样,如今都是男女平等,募兵里面还有专门的女兵呢,男儿身生成我这样文弱的,还不如乡下的庄户妇女来的顶事儿呢。”
“所以,扶桑的事儿,且包办在我身上,就是不知道,想物色什么样儿的呢?都说是门当户对,可是您家里,扶桑这样的好姑娘,可真是没得挑剔的,能干又能赚钱,学问也好。”
小荣听着他说,这真的跟买菜一样儿的,扶桑好,那就得挑个好的,“那做买卖的不要!”
做买卖的,分两种,大买卖的人家跟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不搭噶,总得门当户对才好。做小买卖的呢,怕是钱少了,到时候多算计。
柳先生点头说是,“我也觉得做买卖的不好,依着我看,不如找个有学问的,懂道理儿的,家里呢,跟咱们般配的,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小富即安。”
小荣听得心花怒放,他就是奔着这样的找的,补充说明,“是了,柳先生,您不是外人,我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扶桑是个好女孩儿,要说这人全天下的男孩儿可着出色的找,她也配得上,就是给我们这些人拖累的。”
他这样的人算一个,该说不说,倒簸萁的那一家子,也算是吧。
不能说拖累,只能说孩子太优秀了,但是家庭情况跟不上她,现如今几个男的不看家世的。
扶桑的意思呢,就是差不多就行,她不挑着人家男孩儿家里,只看男孩儿行不行。
这多务实,嫁人又不是她一个人过日子,她家里这些人,也得过好日子才行,不能扔开了。
柳先生最会体察人意,“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怎么能说拖累呢,您的意思我都懂,我也认识几个人,依着我看啊,往那些机关里面找找就很好,他们都是有学识的人,在北平也都是住家户,家里怎么也有一两所小房儿的,人丁俱全,您看怎么样?”
这话说小荣痒处去了,他跟三伏天喝了汽水一样儿的,“那感情好,这事儿我给您透底儿,人才要好,家世呢,我们不挑,我呢,也还有一点积蓄,扶桑要结婚,愿意住在这边儿,我就把主屋收拾出来,我去东厢房住去。或者买个小院子,她要住也好,租出去也好,都凭着他们自己商量,人家要有的嫁妆,咱们都备着,不比人家差一点儿呢。”
柳先生知道他有钱,荣师傅早前,怕是留了不少东西,“您擎好儿吧。”
等着人走了,小柳出来,顶着个大花脸,“您不爱麻烦,怎么张罗这事儿,还做媒了呢。”??x?
柳先生先看她的妆容,又一点点修正,“荣师傅在的时候,对着咱们也不差,俩孩子过日子不容易,不说是街坊邻居的,就是凭着扶桑那个孩子,我也愿意给她跑腿儿,给她找个好人家。”
乱世的日子,谁说的准呢,有点喜事儿也好,让人觉得这日子不那么黑。
外面巡警拿着棍儿,挨家挨户地敲门,人也不是个坏人,大头皮鞋边上绷开一点儿,“日本人非得要,说是从北边下来的火车不够,还要建铁路呢,要一家出一户壮丁,要么就拿钱赎买,权当人去了。”
往里面再看,问小荣,“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