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哭,刘太太听着听着也哭了,大柳叹口气,他得主持局面。
打着圆场,“既然你们事情都找到我,我说个公道话,宋先生我不熟悉,我跟扶桑认识,多少年的老街坊了,从她上一辈开始的交情,就没有一个是不照路子的人,做事情那叫一个厚道,打从她师傅,她师兄,她自己个都算上,都是能干又有本事,待人处事有理有节。”
指着宋旸谷,“孩子爸爸你们今天也看着了,人家是大户出身的,孩子给养的多好,你们今天看孩子,吃得好穿的好,人家还教的好,咱们自己养都不一定养人家这样。”
“咱们说公道话对不对?而且孩子妈妈,扶桑当年,也是九死一生照顾这个孩子的,人家自己在里面,也是有口吃的都给孩子吃了,里面的日子不提也罢,但是孩子人家拼了命给送出来养活了,这事儿咱们得领情。”
刘先生拿着毛巾擦擦脸,一个劲点头,“是的,是的,我对不住孩子,也得谢谢宋先生宋太太的。”
大柳笑了笑,“别着急谢,后面有您谢的时候呢,老刘我跟你也认识不少日子了,你们夫妻我也熟悉。”
跟宋旸谷讲的,“这都是好人,没别的,老实本分的,没有一丁点的坏心思,家里养着这么多儿子,日子是不富裕,但是人家感情就特别好,刘太太是后面进门的,但是人这些年一直帮着打听找孩子的,心善也不妒忌,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怎么说呢,都是好人,都是好心人,家庭工作什么的,都是板板正正的,有人味儿,上大路子的人,不是那种走野路子小道的人。
大柳把话讲的清清楚楚,然后商量,“那双方都讲讲各自的意思吧,对孩子什么看法啊,什么安排,咱们和和气气的,不容易,别伤了人心,也要考虑孩子的感受,大家聚在一快难得,就冲着孩子生母,咱们也得好商好量的,我这话你们得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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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先生
布谷生父是一个很坦诚的人, 最起码宋旸谷的心眼要比他多许多,刘先生真的是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的,一直在哭, 从头哭到最后。
他看着布谷的眼神, 那样的深情, 那样的郑重跟珍惜,“孩子要是愿意跟着我们, 我们好好的养大,加倍疼爱,要是不愿意回来了——”
刘先生顿住, 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自己的孩子, 就这样给别人养吗?
刘太太接话,她是个急脾气,说话利索又讲重点, “要是不愿意回来,跟你们亲近许多, 我跟孩子爸爸商量了, 家里这些年没存款,也没存下来多少东西来,但是往后, 家里四个小子,下面三个小的以后办事儿上学该有的, 这个孩子也有。”
“我跟我们家老刘说了,我生的三个, 以后要盖房子娶老婆, 我们拿出来多少钱贴孩子 , 照旧给布谷,叫布谷是吧,一人一份儿。”
也没报很大的希望,打听过了,宋家的人品也好,还是他妈妈扶桑那边也好,街坊胡同认识的人都很多,都是交口称赞的人物,孩子跟着人家,没有一点不好的,比跟着自己家里要好,人家疼孩子,孩子这么大了,再回来了,也怕孩子受不了。
大柳听着也松口气,问布谷,“孩子,我问你句话,你仔细想想,是留北平呢,还是跟你爸爸回去。”
宋旸谷就拽着布谷的手,“没事,爸爸之前跟你讲的很清楚的,你什么事情都不要考虑,只管讲自己意见,做人嘛,你妈妈讲的,要勇敢的。”
布谷抬眼看他,看看刘先生,“我跟爸爸回家。”
宋旸谷牵着孩子走的时候,跟刘先生讲了,“这是我们在香港的地址跟电话,可以写信,可以打电话,孩子有事情的话,我会跟你们讲的。”
再深入一点,“你们好好保重,有事情联系,到时候,等布谷结婚的时候,还要你们坐主席的,留步,我们走了。”
刘先生哭的啊,都得扶着门框子,哭的不行了,这些年就惦记这个孩子,死的人没念想了,活着的还有一点儿,他是想着要孩子的,可是刘太太也有别的顾虑的,你要是人家养的不好,也就要回来了。
“别哭了,再哭不像话了,这是好事儿,怪高兴的,你再哭我得骂你了,一点男人样都没有,快把衣服给洗了,往后四个儿子了,你不得好好干。”
熊样儿。
标准的大妞儿脾气,说话那叫一个白,直剌剌的,“您可别给我听见这个了,我还就跟您说了,咱们早前不就合计了,人养孩子比咱们养的还要好,能养就是善心的人家了,往后人不说了,还等着咱们去坐席的呢,多通情达理的人家啊,您心里甭刺挠了。”
一把把人架起来,老刘不行,觉得自己虚弱,心伤的难受,“我说,您就让我安静会行不行啊,我这心里不得劲呢,那孩子是我儿子啊,我不见也就算了,我见着了心疼啊,我稀罕啊。”
吵吵起来了,邻居进来了就劝,“老刘家的,你让让他,今儿见着人了,孩子愿意跟着人走他不得劲儿呢,别跟他呛火气了,这岔口想明白就好了。”
那可不行,“老刘,你这话说的多伤人,我生的那三个儿子不是儿子?不是你亲生的?是我私生的啊?平时在你眼巴前的也不见你多疼,您有这份心思啊,趁早,多疼疼下面那小的吧。”
被邻居拽出去了,还是不平,“您说,我们家老刘怎么就这样脾气呢,我们家那床您知道吗?我这些年白天我就没躺过,就我们家老刘,遇见事儿了,自己就窝在床上哭,一个大老爷们,您说我看了肚子里就是一股子火气啊,直接到天灵盖。”刘太太对事不对人的,不是对着布谷,单纯就是对着老爷们。
哪个老爷们跟个娘们一样的呢,看着她是真来来气,但是当初为什么看上老刘了呢,因为老刘长的好啊,真的儒雅,文质彬彬慢条斯理的。
现在老夫老妻了,脸好看是真好看,气质是真气质,但是你看老林这个懦弱劲儿,这家还是得靠着她撑起来,说着说着跟邻居就笑起来了,“那人你看见到了,可真体面,我没见那孩子妈妈,老刘去看了,说孩子妈妈年轻时候就漂亮呢,真好。”
“孩子比跟着咱们强,你看我跟老刘两个人挣工资,还不够三个小子吃的,人家到时候回香港了,打小就跟咱们养的这几个不一样。”
走了也好,邻居也说掏心窝子的话,“是??x?这个道理,那孩子我刚看一眼,他爸爸牵着出门口呢,没走远,我在墙角放老鼠药的呢,听孩子爸爸嘱咐孩子了,说是一会去四方局买点心,回去跟孩子妈妈讲是买点心才出来的,不给人妈妈知道。”
宋旸谷跟布谷讲的,出来就是买东西的,顺便转转看看的,不能空着手回去不是,“一会去买点心,四方点心局,我们小时候经常吃的,不知道在不在,回家妈妈要问,就讲这个。”
这是个秘密,不给扶桑知道的,扶桑的话,她过四十岁了,在香港没感觉,但是来北平之后的气候,太冷了,干冷。
她身体的话,就明显不行,当初在里面的话,到底是有影响的,有电击的话,扶桑出来后在美国很长一段时间,她记忆力是不行的。
学习进步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出来的,学东西的时候脑子没有以前好用了,就是记不住想不明白,脑子会乱,不如之前那么灵动了。
“你妈妈很辛苦的,我们刚去美国,什么也不是很熟悉,然后还怀孕要生妹妹——”宋旸谷就牵着他,一边走一边讲,两个人决定走走,走到天黑前到家就可以的。
布谷这是第一次听宋旸谷讲扶桑,宋旸谷这个人是任何事情都不跟孩子说的人,非常的呆板木讷,非常的寡言,就像是一个标准的很典型的,旧社会的读书人,讷于言而敏于行。
对父母,对孩子,话很少,就算是带着出去玩,也是我看着,你们玩。
没有聊天,布谷听的很认真又新奇,今天的宋旸谷他看见了不一样的一面,现在的话,他又听宋旸谷嘴里的扶桑,听着宋旸谷精简地讲的每一个字,“她觉得自己记忆力不够,专注力也下滑很多,还会头晕犯困。”
“书拿起来一会就会困,睡眠时间也很长,经常会累,我跟她讲可以养身体的,可以不要去做这些事情,她开始赔钱也很多的,每天去看都是赔钱的。”
“但是你妈妈这个人,我很欣赏的,她不会休息,白天忙完八点钟要学习,然后八点半就撑不住,她就站起来继续看,困的脑袋要撞墙了,难受的不行了,她会一直撑着,到十二点。”
你经历一天的疲乏,晚上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夜里安静的只有你一个人的灯光在晃动,本身就是很累的事情了,她自己脑子还会这样,就更痛苦许多。
但是没办法,她就是硬刚,就是硬上,她不觉得自己脑子会永久性这样,你以前很聪明,那现在最起码不要变笨对不对,有时候烦躁的头真的撞桌子了,还是坚持。
她这个人很有信念,“你妈妈给我很大力量,从小到大,没有人跟她讲,但是她大概从出生开始就懂,成功的秘诀只有一个,就是头铁,她跟我讲脑子这个东西,越用越好用的,没有例外。”
大概多久他记不清了,扶桑就每天十二点,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坐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她就坚持下来了,然后十二点一到,无论多大的事情,多忙不完,拉上被子就睡觉,只有一个事情,睡觉。
从十二点,一直到早上起来六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