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城的交涉(2/2)

离天用同样平顺的语气和表情,直望着那对犀利如冰荒的大眼:

「交涉?哈哈哈哈,小子!你以为我苍翼天跟那些同你签契约交换代价的蠢蛋一样吗?你一个因为窥探天机而遭天道反噬、又用我儿给的命苟延残喘的破败残躯,是要拿什么来跟我交涉!」

离天听着耳边隆隆的嘲笑及怒吼,平而清晰无比的说道:

「恕晚辈失礼,我这里有一个条件,您一定有兴趣。」

「说吧!伊菲森之前派傢伙来过,老子倒要听听你这毛球能开出什么比狼群还有趣的条件!」

「若前辈愿意让我带兵进城和狼群一较胜负,并分援我几个手下,我会施法解开龙界门上的封印,让贵族得返天空之城。」

赤红如血的密麻鳞片,从黑暗中探出来,硕大无比的头颅横在他面前。

「小子,不用我提醒,身为当代大魔法师的你,比谁都还清楚,龙界门上的封印是远古的恶龙,强行解开,又没在恶龙完全出离封印前重新封回去的话,那后果比天维通通坍塌碎裂,没什么太大差别。而以你现在的鬼样子,哪里多馀的力气干这登天粗活?」

离天举起右手,摊开掌心,一朵红莲缓缓绽放,花心里,一块鲜红晶莹的方块闪烁。

苍翼天阴森森的巨眼瞪着那个小小的方块,硕朋的鼻孔轻轻吸进一阵灵气,喉咙发出沉沉的低鸣。

一阵无声后,他转动如炬的眼珠,咧开长嘴:

「看在老天似乎又开玩笑的份上,老子接受这条件!但不为你们双方的成败负责!」

不要动不动就叫我还俗好不好!

下午的阳光涌过落地窗红白色窗帘,半射半透进来,圆形床褥上正翻着浪,伴着女子媚人急促的娇喘呻吟,上下起伏。

没有情,没有爱,只有最原始的本能,最赤裸的欲望。

一下紧接着一下,用尽全力直捣向最深处,什么也不用想。

直到体内那股气,完全发洩怠尽。

才抽离细淌着汗珠的身体,往旁边一仰。

女人半掩着锦被,伸出纤纤白腿,滑到他腿上,艷红色的狐尾,也从大腿拂搔上来,雪白的尾尖,痒痒的,撩勾过他的下頷。

他撇过脸看着她妖艳的容顏,那双含水流媚的红眼莹波闪烁,赤红色的长长发丝,漫她雪白的肤上,再淌到床上。

「离天大人好生小气的,让人家几趟下来,除了欢愉,什么也没吸到。」

她嘟着嘴,被发丝半掩的那对狐耳抖了下,纤纤手指轻轻划过他宽壮的胸膛。

他吊起一边的唇角,邪邪的笑起来:

「哼,才干你几下就现出原型,还奢望从我身上吸到半口气?」

看到离天的说完后又撇回去的脸,女人的嘴噘的更高了,挪了下腰枝,把头往靠在他肩膀上,窝好了:

「不过,虽然半口气都没吸到,可狐家刚刚不小心,在你走神松卸时,看到你心里最想要的。」

「哦?你看到什么?」

他闭上眼,漫不经心却又有点好奇问。

毛绒绒的狐尾左晃右摇轻摆着,白嫰的手来回抚在他心窝上,轻声道:

「我看见好多画面,有两个女人出现很多次。到后面出现最多的是其中一个女人。可以问,那个念念不忘的她,是谁?」

她稍微撑起上半身,胸前的温香软圆,腻腻的贴着他的皮肤。

「那个头发跟我皮毛一样红的女人——」

离天睁开眼,只听她娇软软的声音继续说:「我可以感觉到,在你走神的时侯,你心里,眼里,她的影子不时叠在我身上——」

他眼扫过去,一头红艷的长发已成了夕阳红色,红眼也成了蓝灰色的明眸,妖媚的五官和脸型化成了她。

猛然,她只觉胸膛被什么狠狠剖开,全身彷彿被数百把利刃同时贯穿!

无以言壮的惊恐与剧烈无比的疼痛窜佈全身!

然后剧痛又瞬间全部消失,但她还来不及确认自己的身体是否恢復原状,脖子就被用力一掐——

「再一次,我就废了你!」

咆哮后手一松,她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滚下来,全身颤抖跪伏在地上惊慌道:

「姬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

离天厉声怒喝道,姬儿顾不得穿衣,赶紧转身夺门而出!

他闭上眼大大吐了口气坐到床边,合上的眼皮视线里,那些往事又一一涌过。

循归道矩后,就想放浪形骸;交心信任后,就有怀疑丛生。

爱也是如此,当自己以为努力呵护,它就会一直美好的存在下去时,有天却突然生出了恨。

而恨久痛久,也就麻痺了,可该死的是,爱过恨过痛过的感觉,总无法一起被麻痺而随时间遗忘。

良久,他才又张开眼,披上衣,斜斜靠躺在床头,歪着脑袋,看向落地窗外,那池紫红和白色的莲花,平静的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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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型的会议厅里,坐在诸位男神官当中卡法尔,正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可是长上,我们毫无理由要撤离那个村庄,前阵子好不容易才击退那些境外的妖魔——」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那村的村民染上瘟疫的人太多了,就算活下来的也活不了多久,神殿的财务无法一直支出这么沉重的负担,况且还有其他城镇的人民需要帮助。

你已经在那里服侍这么多年,不会不了解这个状况。这三个月准备撤离的期间,我已批准你可以跟财务长,或是格拉朗修道院的院长,提出需要协助的款项和物资的申请,但不能超过一个月神殿收入的五分之一。」

司祭长冷冷看向她,卡法尔一把火衝上来,拉高声音道:

「长上!我并不觉得信眾或非信眾有无能力缴纳奉金,或是健康生病,是神官服侍人民的标准!」

在场所有神官都瞪大眼,司祭长勃然大怒拍桌喝道:

「卡法尔!你讲这什么话和态度!服从长上不是你职务最基本的规定吗!别以为自己是松擎前院长的直属学生,就能藐视长上!」

卡法尔怒气衝天的低下头,捺着满腹怒火直到会议结束后,跨着大步火速离开神殿,直衝向拴马石柱,一把扯掉皮绳。

嘉莉朵正低着头啃着石砖缝里长出来的草,一看见自己的主人出来了,高兴的呦呦呦叫,撒开蹄子晃着长一对角的白色脑袋,衝过来就要撒娇,但一看到她满面怒火,便识相的收敛,转过身来乖乖站着等她骑上。

跑到小径时,卡法尔让嘉莉朵停下,自己跳下来,吐了口气对她说:

「朵朵,你先回去,我想自己走一下。」

嘉莉朵眨着米黄色的双眼,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颊,卡法尔拍了拍她的头,顺了顺她长长脖子上的白色鬃毛:

「谢谢,我没事,让我静一静。先回去吧!」

就在她望着嘉莉朵雪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径尽头,一股拌着妖气的风猛然刷过后背,惊得她立刻回头备战,但一看清楚来者后便松了一口气,接着有些焦急道:

「真是的!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这条路上很多人会经过,被人看到你就——」

「我知道啊!可你已经好几十天都没来,那群小屁孩每天都缠着我问你怎么不来了,搞什么啊你!」

绝修罗收叠好后背黑色的翅膀,皱起眉不太高兴的说,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也不管卡法尔微弱的抗议,直拉着她走进路旁的树林里,走了一段路,确定这距离安全后,才松开手,他找了一块乾净的岩石,盘腿坐下来,把手上提得篮子里的物品,一一掏出来放好:

「嗯,这是小屁孩们摘得花,说要送你。这芋头饼是老夫妻那家送你的,那两老病的很严重,你最好明天去看看。还有这是上次你救得那个青年,叫什么马卡来着,他这几天脚能拄拐杖走路了,这是他写给你的感谢卡——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喔,有啊!」

卡法尔併着腿坐下来,看着这些东西,一想到今天开会长上鬼扯的决定,和那些村民跟孩子,愤怒和难过同时一涌而上。

看着神色不太对劲的卡法尔,绝修罗停下手上的动作问:

「你还好吧?今天开会时老头子是不是又为难你——」

「他叫我三个月后撤出村庄。」

「为什么?」

「说染疫的村民太多,活下来的也活不久,加上神殿无法负担这笔支出,还有其他城镇需要帮忙。」

「什么鬼扯言论?可以再黑一点啊!说穿了这个穷村子他敛不到财!治好了也没业绩让他爬到主教!还去其他城镇服务哩!想也知道去有钱人或王公贵族家里服侍!」

绝修罗嗤之以鼻哼道,他活了这么几百年,管他人类什么宗教,在自己过去的经验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可一点也不神圣,还骯脏得很哩!

当然,也有好的,只不过就是少数。不跟着脏还会被他们的同伙觉得怪!

他又看了看还沉着脸的卡法尔,掏出篮里一捲米色白花纹的毯子,摊开来,铺在她覆着连身白袍的大腿和膝盖上:

「这是我特地给你找的,料子很舒服吧?我记得你那条毯子破得差不多了,而且这顏色很素,不然被无聊的人看到,又唧唧歪歪说你收贿村民三晓的。」

卡法尔揉着腿上柔软的毯子,手感很好,很薄很轻,盖起来却感觉很厚实。

「谢谢。」

「好啦!不要不开心了,这三个月就好好跟大家说再见——」

「你讲得到轻松,我都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啊不然你能跟那老头子唱反调硬留下来吗?」

卡法尔依旧绷着脸,绝修罗见状,尖尖的耳朵抖了下,抓了抓自己的棕红色头发:

「那不然你还俗啊!爱干嘛就干嘛。」

「你不要动不动就叫我还俗好不好!」

「那你干嘛委屈自己在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奉献!格拉朗毕业出来的,当个术士或女巫或开馆算命的都比当神官好!没钱没自由规矩又一堆!」

「我不是以前跟你说过了!我当神官是想要为这个乱世尽一点力!」

「我记得啊!可你又不是神!能做多少算多少!」

「我知道啊!可是这什么鸟烂长上跟瞎暴的决定?我能不火大难过吗?」

「所以才叫你还俗啊!你们发那什么神贫贞洁愿!发了之后还不是敛财跟搞女人样样都来!」

「也不是每个神官司祭都这么脏好不好!而且我要是就这样还俗,是怎么对得起过去努力的自己!」

「你的脑袋实在是——做善工谁说一定要当神职人员了?你怕还俗之后就没有头衔和地位跟资源做了是不是?我会跟你一起啦!」

「一起什么?」

「跟你一起做你想做得任何事啊!还有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卡法尔只觉整张脸被火烫似的热,低下脸,看着腿上的毯子。

「喔对了,这个也是要给你的。上次记得你去参加村里的婚礼时,说新娘戴的金耳环很漂亮。我给你用黄金找工匠做了一对,小小的,你头发是金棕色的,平常又戴头巾,没人会注意的。」

绝修罗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纸盒,用墨黑色尖尖的手指爪,小心翼翼捏起盒里一对金色小巧的耳坠,然后另一手拉开她的头巾,边给她温柔戴上,边说:

「总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想做什么事,我都尊重你,也会一直陪着你。」

卡法尔悄悄注视着绝修罗专注的侧脸,那双亮黄色的眼,那头狂乱的棕红发,夕阳洒在他赤裸健壮的上半身,和深茶色的皮肤上。

心里好像……没有这么愤怒和难过了。

好像,多了些什么。

而又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好像化开什么,好像又后悔什么。

「嗯,好了。我送你出林子,快傍晚了,等一下晚祷迟到,又有无聊神经病同辈说你今天开会不爽所以回来故意迟到什么屁话之类。」

绝修罗已经细心的帮她把头巾重新扎好。

「嗯。」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