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终于爬上九楼进了医护室,离天把松擎小心放到椅子上后,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便跟苍远奔了出去,然后就在准备百米衝刺进教室时,安平真多已经脸色铁青的站在教室门口。
他们俩只好乖乖的一步一脚印走过去,一到门口,安平真多立刻火冒十丈炸开爆吼:
「又是你们两个!离天你说!你除了每学期操行以外的成绩都全校第一以外,还有什么可取的!」
面对直属班导师的滔天怒火,离天立刻装出一副知错的乖乖表情,旁边的苍远则一脸彷彿随时都会哭出来:
「翘课约会、惯性迟到、门禁超时、服仪从来没及格过!你看看你那个头发!长成这样!还绑小马尾咧!吊着耳环到处晃!今天加码露肚脐是不是!裤管上还有血!要考试了大家都在读书紧张得要死,只有你在哪里胡搞瞎搞,跑去格斗场乱干架!说!刚去哪里为什么又迟到!」
安平真多喷出来的口水全溅在他们俩脸上,飆骂到脸红脖子粗,额上暴青筋,如果下一秒他鼻孔嘴巴喷出火来,他们俩也不觉奇怪。
「那个——老师,不好意思——」
三人闻声回头,只见松擎曲着一条腿扶着医护室的门框,稍微拉高声音,怯怯的说:
「我……我膝盖受伤,是学长他们……刚才揹我上来的,我们……从一楼上来的……」
安平真多的怒火似乎退了大半,走了过去蹲下来,和蔼问:「我记得你是松擎吧?膝盖怎么这样?」
接着转头对正以为没事准备拿考卷进教室的俩人大吼:
「离天!你今天晚餐前没把头发耳环给我搞定,你这学期就直接死当!」
——————————
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边聊天边等着上课,坐在最后一排倒数第二个的松擎,双手紧紧捏着课本,低头似乎正努力看书,可两眼眼角却不时瞟向教室门口。
学长今天……是不是也迟到呀?还是又翘课……好不容易合班上这么一堂课,可以看到学长的说……
她漫不经心的看着课本上的星宿图,心想。
突然,从前面传来对话,让她抬起头:
「唉唷!一阵子不见,换发型了,耳环也摘了,改正归邪啦?」
「偶尔总得换换形象嘛!」离天一手反抓着书包扛在后肩上,懒洋洋的回答稀声,一边往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子走去,这当儿,便和她对上眼:
「嗨!松擎,膝盖还好吧?」
「嗯……好、好很多了,谢谢。」
她慌慌张张低下热得发烫的脸。
「那就好。」
等到离天从她旁边走过去,在她斜后方坐下来,她才松了口气,但又旋即想起来,刚刚学长啥模样都没看清呢!
「嗨松擎学妹。欸!你的考卷啦!不想待会上课一起检讨也要拿走吧?」苍远拎着一张几近满分的考卷,递给离天。
他翘着脚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考卷,快速瞥了几眼,然后认真的揉成一颗球,往上面嘘了口气:
「谢啦!差点忘了,虽然拿不拿都没差啦!」
说完,拿着那颗由纸团变成的鸡蛋,往教室前面门口旁的垃圾桶,抬手一拋,从教室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但下一秒落进的不是垃圾桶,而是正中刚踏进教室老师的额头上!
离天满不在乎的表情瞬间吓烂倒抽一口气。
「啪!」
鹅黄色的透明液体立刻从安平真多的额头上流了满脸的蛋黄蛋白!
全班先是安静愣了一秒,接着爆出一阵哄堂狂笑!
「这谁干的!」
安平真多一手抓起脸上的蛋液爆吼道,蛋液立刻变回纸团。全班秒闭嘴,全露出一副憋笑看好戏的样子。
他吹鬍子瞪眼扫向全班同学,接着直直瞪向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一脸好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离天。
「很好!没有人要承认是吧?」他摊开手上的纸团,准备打开——
「那个,老师——」
松擎举着半隻手,安平真多和全班同学目光齐看向她,小声却清晰的说:
「对不起,纸团是我丢得,因为、因为我膝盖走路会痛,所以、所以,才会用丢得。然后我想顺便练习物理变形术,所以才会这样……」
安平真多狐疑看着她,过了两秒,才怒容消褪道:「嗯,下次可以请同学帮你丢,不然丢到人就不好了。」
「是,老师对不起。」松擎答道,安平真多转身将纸团扔进后面的垃圾桶。
开始上课了,她还是觉得心跳好快,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撒谎过呢!
不行,要专心上课……
她甩甩头,认真的听着老师一题题检讨考卷。
忽然,一片东西塞进了她手臂和桌面的夹缝,她反射性抬手一看,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打开,是一行瀟洒好看的字:
谢啦学妹!等会下课请你喝饮料。
她咬着下唇,手指摹缩着纸条,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趁着老师背对大家写黑板,她忍不住悄悄回头——
学长的小马尾不见了,换成整齐的短发;耳环没有了,耳畔旁各是一缕俐落的鬓发。外开的衣襟也扣起来,还看得到摺线,似乎才烫过。
他翘着两脚椅,一手靠在桌上一手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放在桌缘和大腿上的课本,修长的手指转着笔。
倏地,他抬起头,正好和自己对眼——
琥珀色的眼眸微弯,两边嘴角上翘,一个好看的微笑。
她慌张的也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匆匆转过头。
——————————
橘红色的夕阳静静映在她们俩身上,也在清疏的荷花池折射出几片金色的波光。
卡法尔眨眨浅蓝色的眼,刚刚那两段老师学生时代的回忆,既让她好奇的想知道后续,又感到分外讶异。
她一直以为,威震四方让妖魔闻名畏惧、政坛和江湖皆礼遇三分、曾是术士联盟首席第一女执长、宫廷皇家荣誉钦学顾问、格拉朗修道院院长。
居然,居然,学生时代会……都……似乎,呃,都在,疯学长谈恋爱?
她一时找不到表达的词汇,嘴巴微张又闭上,只突然觉得自己从过去到现在,是否太优秀太努力太认真?
「其实,回想起来,人生大半辈子,这么多事情当中,后悔遗憾的,还是后悔遗憾,曾经美好的,还是很美好。
当年曾经苦苦追寻过的许多答案,到如今都事过境迁了,有些还是没有解答,也或是说,那些答案都不够让自己喜欢。」
松擎佈满皱纹的唇静静的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所以,我后来才发现,也许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求一个解答或结果,也或许,追寻的过程本身就是答案。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才是最好,最合适的。
到头来,才发现太过执着目的,就忘了一路走来到底经过什么样的景色。」
坐在一旁的卡法尔转过头,望着老师平静的笑脸:
「所以,只要不忘初衷,就不会迷路,而凡事只要尽力,就好了。」
卡法尔顺着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觉得好像找到了前面的路,却又好像没有。
松擎轻捏起她的手,笑道:「走吧!难得回来一趟看我,顺便吃个晚餐,明早再回去,下次再带你一起看其他回忆吧!」
「好的。」
卡法尔也笑起来,落日的馀辉把俩人在走廊的影子,拉成长长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