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卫国轻咳一声,再次伸手把钱票拿给服务员,这次黎文静没有再出手了,只是两颊生粉韵,原本就白皙好看的脸,衬得更夺目了。
安卫国一晃神,顷刻又收回神,站起身来说,“吃完了那就走吧,回去。”
三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安卫君还小,读不懂成年人那些不一样的情愫,路上碰见同学要去打排球,和安卫国和黎文静打了招呼。
黎文静说,“平时一直看书,周末打打球挺好的。”
安卫国也说,“去吧,别忘了回家。”
安卫君一溜烟地和同学飞走了。
黎文静两手交叠在身前,手指拧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羞涩和不好意思。
安卫国问她,“你怎么会来金城读大学?和明娇约好的?”
黎文静露出一点惆怅的神情,但很快就释怀一笑:“小时候,我们家隔壁有个老师,是个大学生,我经常听他说他读大学的事,就特别向往。”
“后来读书,我妈说女孩子嫁人更重要,读书读到能认字就够用了,但我不信,我初中毕业后就被分配去了厂里工作,起早贪黑,我想读书,但那时候碰上运动,没了机会。”
“我就偷偷学,但没了高考,只有工农兵能推荐上大学,我就在工位上做好自己,每年都评标兵,闲暇时还跟着组织去捡牛粪,捡啊捡,我把他们的辛苦活都揽到自己身上,大家对我印象好,心疼我,评选工农兵的时候,我就高票当选了。”
安卫国听了有些感怀,“我学医那会儿,也是这样,什么辛苦活都干了。”
“那不一样。”黎文静又露出惆怅的神情,“你学医,是家里支持的,而我,我妈并不想我读太高,第一个孩子才是宝,我是小的,他们还说,要是我姐能读就好了,说我是走了狗屎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是靠自己的!”
安卫国听了有点动容,“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文静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走着了两步,沉寂了片刻,黎文静又说,“抱歉,其实是我不应该说这么多,这些事儿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你别笑话我。”
安卫国低头看她,“怎么会呢,我敬佩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黎文静露出一种极为感动且难以置信的神情,顿住脚步,和他对视,看得安卫国率先不好意思偏开了脑袋。
沉默着走到了海军医院门口,黎文静抬头和他说,“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安卫国点点头,本来已经往前走了,忽然回过头来说,“我要去农场的医院下乡两个星期。”
黎文静闻言,红了脸,“嗯,那两个星期后见,你妹妹,我会帮你看着的,你放心。”
安卫国“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黎文静没想到,两个星期后,会在金城大学的教学楼下遇见安卫国。
她一个人抱着书走到楼下,看见站在树下的安卫国,立刻飞奔过去,“安医生,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安卫国笑笑,“以后别叫我安医生这么见外了,我是专程来谢谢你的。”
黎文静低头,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那我喊你什么。”
顿了许久,才又开口,“卫国?”
安卫国“嗯”了一声,心有余悸地说:“要是没有你帮我看着卫君,这次回来,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这年头学校里戴红袖章的人扎堆,大的带小的,小的又爱跟风。
前段时间,初中的学生带着小学的学生下了课搞运动,这运动从六十年代发展到如今,早就变了味。
一群年轻气盛的孩子在街上碰见,运动搞着搞着就开始打架,那都是往死里打,学生里伤了不少。
得亏那天安卫君和黎文静有约,才没跟着凑热闹。
黎文静低低头谦虚,“就是碰巧而已。”
安卫国从兜里拿出一张鞋票,塞到黎文静手里,“我看你的鞋有点破了,你拿着这票,去换一双吧。”
黎文静柳眉倒竖,捏紧手不肯接,“卫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帮卫君是凑巧,不是为了拿你的好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安卫国叹气,“这是对你的感谢,你应得的,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喜欢卫君,帮她我很乐意。”黎文静撅撅嘴,“你这样,这样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安卫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她居然这么正直。
双方沉默了片刻,黎文静先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卫国,这件事就翻篇不提了,你既然让我不喊你安医生,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该计算得这么清楚的,不是吗?”
安卫国默默收回了手中的票。
黎文静盯着他的脸,有些心疼地说,“你看你一个城里人,跑去下乡这几天,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黎文静推推他的手,“你快回去休息吧,别来这里和我耗着了,快回去休息,你看看你这脸,胡子都没刮。”
“真邋遢!”
两人相视而笑,安卫国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文静,你真是人美,心灵也美。”
黎文静娇嗔了他一眼,没接话。
送走安卫国,黎文静大大伸了个懒腰,捂着嘴笑了好久一会儿,走回宿舍的路上,笑得特别得意。
安医生这么好的家世,她温明娇凭什么,黑煤球似的,凭什么能和安医生搞对象。
回到宿舍,宿舍的舍友正好要去吃饭,但是谁也没喊黎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