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部落离桑雅的部落有一段距离,骑马的话,来回要两个时辰,还没算上刮风下雨的时候。
巴图担心养父的腿,暂时不想离开这个家。
江河只得自己辛苦一些,三天两头过来,给桑雅爹诊治,同时看儿子。
当然,看儿子当然是最重要的,治病只是顺带。
知道玄济大师名声的胡人都十分欢迎他的到来,这年头,谁身上没点小病小痛呢?就算人身体没有,动物也有啊。
巴图跟在和尚爹身后,看他给人或者牲畜看病。
胡人将对大师的热情全都倾泻在大师的儿子身上,如今巴图不管去到哪里,都会被人塞了满手的肉干和野果,这样的待遇,和他以前初到草原时的际遇截然相反。
“当和尚原来这么受欢迎吗?”巴图忍不住思索,“我要不要子承父业?不成不成,我不当和尚的。”
巴图将肉干放进嘴里,这肉干是胡人最拿手的,他觉得很有嚼劲,吃起来也香。
不过对老人小孩而言还是太硬了,有什么方法能将之变得软点,不费牙就好了。
嚼着这么香的肉干,巴图觉得自己是当不了和尚的,因为他这么爱吃肉!
江河给牛马看完病后,便准备离开,他将儿子放到马背上,然后直接跨上马。
“你希望我当和尚么?”巴图扭过头看身后的和尚爹。
江河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有当和尚的想法?”
巴图小小地嘀咕两声。
江河没听清楚,见这孩子别扭的,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想当和尚也成,道士也成,牧民也成,回中原也成……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觉得高兴就行了。”
巴图的心呯呯呯地跳着,他有些紧张,“如果我一辈子不成亲生孩子呢?不延续后代呢?”
好像成亲生子是全天下父亲对孩子的要求,就算在草原也一样,孩子成亲生娃后,父母如释重负,觉得自己身为父母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他的年纪虽小,但经历的事多,想法也多,并不是正常的十岁孩子。
他听到和尚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就不成亲生孩子。”
巴图感受着头上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和尚的声音同样很温柔,说出那些草原上的父母觉得离经叛道的想法,“只要你不烧杀劫掠,你想做什么都行!爹会是你最强的后盾……身为父亲,爹此生所有的父爱都会给予你,就算你生了孩子,我对孙子的感情也源自于他是我孩子的孩子……所以,爹不可能为了未来的孙子,就勉强我的儿子。”
剩下的路程,巴图一声不吭。
江河心下轻叹,拿出一大块柔软的毯子,将孩子整个人围起来,为他隔开草原的风。
或许是被父亲抛弃过,又被亲生祖父忽视过,被继奶奶拐卖过……这孩子的性格别扭又渴望爱,所以桑雅一家将他视为已出,他未来就站在胡人这边,为之出生入死。
现在,对于亲爹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爱,他又是欢喜又是抗拒,想接受又怕会失去。
幸好,和尚爹从未逼他二选一,他不愿意跟他走,他就主动接近,巴图知道,每日两个时辰来回有多么累人,可和尚爹在他面前从未说过一个累字,也没将路途的辛苦对他展示半分。
再等等吧!
等养父的身体彻底好了,等他完全确定和尚爹没有再抛弃他的想法……
巴图在心里暗暗地做了个决定。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桑雅爹的腿还没完全好。
大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然而桑雅爹现在还拄拐杖呢,桑雅娘就怀上了。
“巴图,我们就要有弟弟妹妹了。”桑雅高兴极了,搂着巴图转圈圈。
在草原,像她这种父母只生一个孩子的家庭几乎没有,他们家势单力薄,若不是她爹能干,且会做人,不知道要被人欺负得有多惨。
有时候并不是人渴望生儿子,而是现实逼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是现实的残酷。
就算桑雅觉得自己并不输男人,可终究家里有个男丁,她有个兄弟,还是不一样的,能杜绝大半的麻烦。
巴图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跟着笑开,笑容灿烂,毫无阴霾。
“阿姐,真是太好了。”
桑雅爹也很激动,连声叫桑雅拿酒过来,要喝两杯庆祝一下。
不过被桑雅娘严词拒绝了,说他腿都没好,喝什么酒。
如今桑雅娘是挺直了腰,热情地招呼前来祝贺的邻居。
添丁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家族只有足够的人丁,才能兴旺,不会受外界欺负。
“桑雅娘,又有商人来收羊毛了。”邻居喜滋滋地告诉他们好消息,“你家的羊毛存了多少?”
“不多,只存了几大篮子。”桑雅娘高兴地说,“如果还是三个月前的价格,够我买三四十斤小米了。”
小米磨成糊给孩子吃,是最营养不过。
“买什么小米啊?大师不是教咱们种莜麦了?过段时日就有收获了。”说话的胡人大妈露出惋惜之色,因为大师说莜麦的种子有限,只能种出这么丁点,看着那沉沉的麦穗,就知道收获不会少。
大师说麦秆还能当饲料,牛羊最爱吃。
胡人那个欢喜啊,届时冬日就不愁牛羊没有饲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