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2)

陈兮:“家里冷不冷?”

蒋伯伯:“能生火,比城里好多了,城里才冷,家里一点都不冷。”

这算半个实话,山里至少能自己生火。

茂林深处,石多山陡,蒋伯伯看着陈爸比划完,问电话那端的陈兮:“你爸问你,你学习怎么样啊?哦哦——”

蒋伯伯给陈爸竖大拇指,告诉他孩子成绩好着呢。

破败土屋的灶上生着火,火上架着一口锅子,里面煮了点菜叶土豆,旁边还有一小碗鸡蛋羹和一小碗红烧肉。

红烧肉是蒋伯伯从家里端来的,只有几块。坐在一旁的五岁小男孩眼馋看着却没伸手,瘦削的男人问他要不要跟姐姐说话,小男孩无声比划手语。

父子俩一身旧年灰衣,围着灶火等待农历新年。

方岳听懂了电话那端说的其中一句话,“你弟弟说他想你——”

然后他身边的人清了清嗓子,慢慢回了句:“我知道的……”

通话结束前,方老板回头大声吼道:“老蒋,新年快乐啊,跟老陈也说声新年快乐,让他放心,兮兮在我这儿好着呢!”

陈兮从车窗玻璃上看到自己,她穿着新买的鹅黄色羽绒衣,从头到脚加起来近一千,她在这里确实是很好的。

车玻璃上两张脸相邻,一人静静注视着另一人。

除夕夜酒店爆满,包房是早几个月前就定好的。

方家人口不算少,陈兮被方老板领着认人,方家长辈全都不咸不淡,方家晚辈盯着她看稀奇,但很快就没陈兮什么事了。

菜还没上齐,酒已经过了一半。

方老三面红耳赤拍桌子:“大哥你叫方冠军,姐你叫方亚军,我叫方季军,爹妈连取名字都偏心,这世道季军有个屁用,啊?!奥运会只认识冠军,你们说说,你们谁认识季军!”

方大姑擤着鼻子红着眼:“以前家里就我做得活最多,扫地拖地买菜做饭洗衣服,哪一样不是我做的?我三十岁就得了腰椎盘凸出,我为这个家付出少了?哦,活干得最多的是我,结果家里拆迁发大财了,得好处最多的是方冠军?凭什么啊!就凭他是儿子?!”

方老三抗议:“我也是儿子!”

方大姑:“所以爸妈是真偏心!爸最后那几年都是我给他把屎把尿,你们两个儿子除了动动嘴皮子还做过什么?结果到头来,爸没了,留的钱让我们平分,凭什么要我跟你们平分!”

方老三:“你可别造谣,我给爸把屎把尿还少吗!”

方老板不想跟他们吵,小声抗议:“我也一直有伺候爸。”

方老三听见方老板说话,枪|口又对准回来:“大哥要有真本事我也就认了,但你们看看大哥,啊,整天穿个貂,败家他最拿手!”

方大姑:“还有家给他败吗?你们看看他老婆和女儿现在在哪里!连老婆女儿都管不住,这个家早让他败没了!”

方老板忍不住了:“你们够没够!”

方老三:“你别给我张嘴,家里得好处最多的就是你,爹妈连长相都偏心,凭什么就你长得像爸,我们长得像妈!”

方奶奶原本自顾自喝小酒吃小菜,全当自己耳聋眼瞎,听到这里,她重重一撂小酒杯,撸起袖子加入战局。

陈兮目瞪口呆,举着筷子都忘记吃菜,传菜的服务员站在门口不敢进。方岳起身去门口接菜,之前菜上得慢,这会儿一道道全挤着上。

他不紧不慢将菜接进来,一盘盘全摆在包厢另一头的茶几上。

然后走回餐桌边,将陈兮从座位上扯起来,拽着她细小的胳膊朝茶几走。

“去吃饭。”他说。

陈兮一步三回头,细声细气问:“这样没关系吗?”

方岳:“有什么关系?”

陈兮:“你不管吗?”

方岳:“你是说帮忙报警?”

陈兮端看方岳讲这话的表情,好像挺认真。她分辨不出方岳是不是真有那意思,“那倒也不至于吧。”

两人已经坐到沙发上,茶几铺满美味佳肴。其中一道干锅牛蛙上桌后锅底应该要点火,服务员在门口递菜给方岳时没敢点,就给他一支打火机。

方岳现在把火点上,陈兮看一眼小烛火,再看一眼对面战场,烛火将干锅越煮越沸,对面战局也已经趋于白热化。

战国策里说一而当十,十而当百,陈兮眼见为实,方奶奶一出场,气势横扫千军万马,不管是敌是友,她率先进行火力凶猛的无差别攻击。

方岳又出去一趟让服务员上锅热米饭,等他回来陈兮再次向他确认:“菜放这里可以的?”

“你想放餐桌?”方岳陈述事实,“会有口水。”

……这个“会”字用得很传神,陈兮端碗拿筷,准备就绪。

菜肴色香味俱全,两人刚吃没几口,方岳的小表弟从战场上投奔而来。

刘一鸣小朋友目不转睛盯着菜,跳脚申请加入:“大哥大哥,我也要吃!”

方岳和陈兮齐齐抬头,看向灰头土脸的小冬瓜。

刘一鸣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灰,说:“我从桌底下钻出来的,大哥你待会儿给这家酒店写个差评,他们桌底下都不打扫干净,卫生好不及格哦。”

方岳不理他。

刘一鸣说:“大哥你好冷,你是偷偷吃了一肚子冰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