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宴也置之不理。
他牵着我的手腕轻柔,生怕疼到我似的,走远了还皱着眉,偏着头边走边问我:“怎么回事,沈子义,你还好吗?”
“不太好。”
我小声说。
换做从前,不,哪怕是现在,如果不是梁宴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的声音,我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从小到大,我好像一直被人教做要坚强,却从来没人告诉我:
沈弃,你也可以示弱。
可是如今听了姜湘的故事,见了有情人分离,看了生离死别,我就真的很想拽住梁宴的袖子,跟他说:“梁宴,我好疼啊。原来……我也是会疼的,我也是……能喊疼的。”
而我比姜湘幸运很多,她已经没人能喊疼了,没人能诉说当年掉入池塘时她有多冰凉彻骨,有多恐惧悲伤。
但我能。
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不,不是天,是梁宴。
是梁宴用他的心血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能重回这人间,能再看着他担忧的脸,握着他的手,跟他说一句:“梁宴,我自戕的时候真的好疼。”
“脖子流血,心却更疼,我是真的不想走。”
“我没想抛下你,也不想一个人踏上黄泉路,我也会害怕,梁宴。”
“你呢?你会像任良风思念姜湘那样思念我吗?”
“你和那位昭明公主是故人?”长时间的沉默让梁宴失去了耐性,按照以往他早就蹙着眉心非要逼问出一二了,但他今日没有。他好像在完全看不见我感受不到我的情况下,还是捕捉到了我的情绪。
他牵着我的手腕轻轻扯了扯,朝我摊开手臂:“难过吗?过来。”
“帝王专属的拥抱,九五至尊的荣耀,可以换宰辅大人一个笑吗。”
不生不死,不灭不消
我在无法触碰的梁宴的臂弯里微微抬起唇角。
无人知晓我曾在这样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里,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我环着那个曾经需要我保护,如今却能撑起大梁一片天的人,闭上了眼睛。
我有一块小小的避风塘。
它不在天上,不在地下,只在梁宴胸前这小小的一寸之地里。
在这一寸之地里,我褪去伪装、卸下防备,毫无顾忌的得以喘息。
……
暂时的温存之后,我和梁宴回到了皇宫里。
上回我便发现,梁宴作为阳气的特殊存在,完全不受梦境的约束。入别人的梦我不仅会疼还很艰难,有时半个时辰不到就会被梦境里的白雾强行弹出来,但梁宴的梦却是例外。
我进他的梦来去自由不说,他还能毫无阻拦地碰到我,甚至……咳咳……一些激烈的大动作也可以随心所欲,跟我在别人梦里总是像横着一层隔阂无法接近全然不同。
后来梁宴为了增加与我见面的时候,还特地在他那忙得要死的帝王行程里安排了一项午憩时光。于是我发现,梁宴真不愧是天选之子,我一天只能给别人托一次梦,可进梁宴梦中的次数却不受到任何限制。简言之,只要梁宴睡着,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随地进入他的梦里。
这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有一些小小的不公平,也对我之前烦得要死不想见到梁宴却又不得不进他梦境的时候,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困扰。
但今非昔比。
如今我坐在马车上,快速在梦中跟梁宴讲述了一些结识姜湘的经过,我又觉得,这不受梦境限制想见几次面见几次面的功能真他娘的好用。
最起码我不用再长篇大论的把想说的话都写在纸上,还能在讲完之后被人心意相通地拥进怀里,揉着头发说:
“沈子义,我知道你想为那公主正名。尽管放手去做,找到证据,青史里那歪斜的一笔,我会把它扶正的。”
我“嗯”了一声,从梁宴的梦境里出来后,我在皇宫的拐角处找到了姜湘。
她正坐在阶梯上跟一群小鬼玩猜拳,赢了之后就高兴的手舞足蹈,朝指尖哈着气,然后笑着往输了的小鬼脑门上弹。
如果不是因为知晓了她的故事,我很难把她和上百年前那个含冤而死的昭明公主联系起来。她如今看上去快活恣意,丝毫没有被仇恨怨怼侵蚀过的影子。
可她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快乐吗?倘若她真的全都忘了,全都不恨了,又为何……不愿从这喧嚣的尘世间离开?不愿转世投胎?
——“我怕我投胎了下辈子就当不了公主了,我享受过泼天的荣华富贵,那些美好的记忆我才不要忘呢。”
曾经我问姜湘为何不投胎时,她这样回答我。
事实当真如此吗?一个被自己父皇从青史上除名的公主,一个含冤而死还没来得及喊自己心爱之人一声夫婿的人,当真在意的只是没享受够泼天的荣华富贵?
我还在原地踌躇不前的时候,姜湘已然发现了我。她脸上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游戏输了而贴着的纸条,扭头来看我的时候一飘一飘的,极具喜感。她冲着我亮了亮眼睛,笑道:
“大人,你回来啦!”
我心里正为姜湘感到惋惜,被她笑着真情实感满怀期待的一喊,心里的怜惜之意简直要溢出来,仗着梁宴被大臣们叫走处理公文没空管我也看不见我,伸手就要往姜湘头上揉一揉。
姜湘三步作两步朝我小跑而来,眸光里满是欣喜,喊道:“大人快快快!牌九三缺一!我等的急死了,徐楚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玩去了,我连一桌牌局都凑不齐,这一下午可无聊死我了!大人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快快快,码牌码牌,我今天非得赢一局!”
我:“……”
牌九三缺一……
敢情你满怀欣喜笑的开心都是为了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