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宴几步跟上来,在我身后笑道:“身体好了,不需要太医了?唉,其实我还是很愿意替沈大人检查一下身体的,不如……”
“不劳陛下费心!”我气冲冲地往前走,咬牙切齿道:“臣身体好得很!”
别人微服出巡那都是挑江南富饶的地方去,春三月喝喝美酒,赏赏江景,听秦淮女唱唱歌,暖和和的享够了福再班师回朝。
梁宴就不同了,他每次出巡都不是假把戏,挑的都是最穷最苦的地方去。这回干脆连南方都不去了,带着队伍直上北方,在明明暖和的不得了的季节里,硬生生让我裹紧了裘衣吹冷风。
“你上月不是还在府里念叨,说想再尝尝北方的美食吗,我以为你很熟悉北方的状况,怎地这般怕冷。”梁宴命人又拿来一个银手炉塞进我手里,把我手里原先那个温热的给换走,顺带揽着我的肩,给我拢了拢披风。
“我想念北方的吃的又不是想念北方的风!上一次来北方都快十年了,我怎么知道现在这里这么冷!”我朝梁宴翻了个白眼,抱着手炉两手揣在袖子里,微微弯着腰缩在梁宴身侧,让梁宴走在前面给我挡风。“你又往我府上安眼线是吧!上个月我那是跟程大人闲聊时随口一提,你能不能让你的探子别老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卿的事,哪里有小事。”梁宴从前面传来一声笑音,裹着风呼呼啦啦地传来。接着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冲我招了招手:“行了,到我这来。前面就到驿站了,估计有些手眼通天的官员早就在那候着了,我们宰辅大人还要缩在队伍后面吗。”
我不情不愿地走到前面去,把冻的有些发抖的腰挺直了,手里的暖炉烦躁地扔进梁宴手里,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也被我一股脑地绑起来,不耐烦地冲梁宴道:“冷死人了,还不快走。”
驿站不大,但好在暖炉里烤着的火十分旺盛,我和梁宴例行地对候着的官员们进行了敲敲打打,顺带套了一番话。晚上梁宴不知道去哪借了个大铁锅回来,出巡的大家一起围着火炉,吃了一锅农户家里养的鹅,就疲累地回到房间休息。
我下午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一阵,下车被那冷风一吹,整个人清醒到不行,晚上不太睡得着觉,就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着逗猫逗狗。猫狗都是认人的,不太愿意搭理我这个外来访客,只有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崽,灰扑扑地摇着尾巴来舔我的手。
我一边伸手去挠那狗的下巴,听它呜呜地撒娇,一边抬头去望天上的月亮。
北方的月亮好像是比京都的亮一些,月色透过树影落在院子里,像满地结了霜的珍珠,又亮又冷。我幼时在漠北的时候不懂欣赏,如今才觉得文人墨客笔下的月色美的令人心醉。
银汉无声转玉盘。
我正文绉绉地准备吟诗夸赞一番,眼睛里突然落下了一团雾,冰冰凉凉地瞬间化成水。天空开始下起了薄雪,原本清晰的月亮很快就变成了一片雾蒙蒙。
那条小灰狗冷的簌簌地抖,却还是摇着尾巴在我脚底转着圈。我心生怜悯,怕它在雪夜冻死,伸出手准备把它抱回房间里。刚碰到狗,旁边伸出一只勾着金线的靴子,脚尖一抬,傲慢的把小狗拨拉到一边,拽着我的胳膊一把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狗被人翻了个四脚朝天,肚皮朝上,嘤嘤地呜咽起来。我啧了一声,皱着眉扭头去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满道:“你又发什么疯。”
梁宴举着把竹伞站在我旁边,眼神沉沉地睨过地上卖可怜的小狗,把伞一扔,抬起眼望着我,朝身后点了点手。
一直守在周围的暗卫立马从阴影处走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脚下拎走狗,塞进不远处的狗窝里,还往里面放了两层稻草保暖,然后利落地在狗窝上盖了层布,确保我一点都不能看见那只小灰狗后,又飞速地藏进了阴影里。
我:“……”
无话可说,我也懒得同梁宴搭话,转了身就要往回走。梁宴伸手拦在我面前,按着我的肩,硬生生把我调了个方向,焊死在原地和他并肩站着落雪。
“一只来路不明还脏兮兮的小野狗,随便冲你摇摇尾巴你就要把它捡回家。”梁宴捏着我后颈的一小块皮肉不停摩挲,挑着眉笑的危险:“沈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掌权者不要心慈手软?一条路边的野狗你都这么爱怜,沈子义,怎么不见你来爱怜爱怜我啊。”
我被梁宴摸的寒毛直竖,又落了满肩的雪,站在风里冻的不行,偏偏怎么推梁宴都不放手,只能斜着眼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怎么,陛下忘了,你不是也是我从宫墙边随意捡来的吗。陛下说野狗摇尾乞怜,那陛下当初……”
“沈子义。”梁宴咬牙切齿地喊我的名字,反手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后面的话语被迫终止。
我微微张着口,皱着眉要把梁宴掐着我脖子的手拍开,梁宴却又用了些力道,低下头堵住了我哈着白气准备对他大骂一通的口。
寒风很冷,冰凉的雪落在我和梁宴的头上、肩上,沾在我们彼此触碰的脸上,化在那些带着热气急促的呼吸间。
我和梁宴一路撕咬着、拉扯着,较着劲缠到了房间里。他拖着我往床上扔,我就狠狠地往他腿上踹,最后演变成两个人一起跌进床帐里。
北方的床没有京都铺着锦绣被的软,猝一撞上去,疼的整个人都龇牙咧嘴。梁宴一只手垫在我脑后,一只手还牢牢地掐着我的脖颈。
被人掐着脖子总会有一些呼吸不畅的窒息感,即使梁宴已经在凶狠地吻向我后,轻轻地松了些手上的力道,但我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来。口舌被交缠地堵住,呼吸就像一场你追我赶的拉锯战,感官在这场战争中被无限放大。我和梁宴都已到了失控的临界点,却又偏偏拽着对方的衣襟咬死不放,谁也不肯先认输。
……
月色朦胧,照不亮没点烛火的室内。撕咬、争夺和沉闷的响动伴随着楼下那只小灰狗委屈地呜咽,一齐响在寂静的、飘着雪的夜里。
梁宴掸了掸我衣领边没化干尽的雪,带着凉意的手从我灼热的颈间一扫而过,颤的我皱了皱眉。他望着我头顶那一片早已化成水的雪,突然起身走到窗边,开窗掬了满手的雪走回来。他往自己的头上洒了一半,另一半不顾我挣扎地抹在我早已散乱的发丝上。
我原本没力气同梁宴胡闹,只想倒头就睡,却又被满头的雪淋的冰凉,清醒地睁开眼,看着梁宴一会功夫就被冻红的鼻头,抬手就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病的不轻吧你!大晚上的作什么妖,那么喜欢雪,我叫人挖个坑给你埋里面怎么样!”
梁宴穿着单薄的衣衫,带着一身凉气,掀开我的被子往里钻。我往他腿上又狠狠地踢了两脚,抽出床尾暖被里还有热度的汤婆子往他怀里砸。
梁宴被砸的闷哼了一声,压住我想打他的手,鼻尖埋在我的颈窝里蹭了蹭,蹭的我满脸都是从他发上掉落下来的雪碴子。
“沈子义。”梁宴的声音响在我的耳侧,带着丝丝点点的笑意,和我许久没能听到的真情。
他说:“他朝若是同淋雪……”
我摸了把脸上的雪水,报复般地抹在梁宴刚暖和起来的颈间,然后扯着被子转身闭上了眼。
只给梁宴留下一句讽刺语气十足的:“白头并非雪可替。”
“是吗。”梁宴似乎在背后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紧接着贴上来揽住我的腰。他的呼吸绕在我的耳旁,那一瞬间,我觉得梁宴很想跟我说些什么,很想在这些年不死不休的仇恨里说破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吻了下我的颈部绷起的血脉,在我耳边轻声道:“睡吧。”
雪夜将明,未说完的话语都全部留在那一夜里,再无人提起。也许某一天,路过的风和化掉的雪还会记得,那晚有人幼稚地捧了一把雪,有人假装背过身却红了脸,两人纠缠了一夜,却都语意未尽。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
番外 帝最忌有人肖似宰辅
一国主君和当朝宰辅纠缠十余载,关系诡异,气氛难明,这朝野上下当真就无一人察觉?
不,是有的。
能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的,个顶个的都是人精,其中当然有些人早早察觉到皇帝与宰辅之间的态度暧昧不明,也产生过国君爱好龙阳,与沈宰辅关系过界的想法。